帕乌斯托夫斯基出身于莫斯科一个铁路员工家庭,曾参加过红军,当过记者及报社编辑。《金蔷薇》是1956年发表的,里面记录了作家许多的创作体会与经验。他的文字清新脱俗,给人以美的感官享受,他不喜在文章中引用艰涩的僻句或者名人事例,而是像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仿若正静静地观赏顺着杯沿缓缓上升的水汽……
这本书的第一个故事无疑寄托了作家酝酿久深的理想,他说:我们,文学家们,以数十年的时间筛取着数以百万计的这种微尘,不知不觉地把它们聚拢来,熔成合金,然后将其锻造成我们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者长诗。
它的名字叫做《珍贵的尘土》。其中讲述了老清洁工让.夏米与少女苏珊娜之间的因缘际会。他们由于一场战争得以相遇,自此,夏米便对少女念念不忘。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恋人之间的爱情,甚至连友情都似乎只有几分,然而,当夏米遇到成年后苦闷的苏珊娜时,还是决心为她打造一朵金蔷薇。可是,苏珊娜永远地离开了,他的年老体衰已经无法使他迁延年岁,于是,他终于只能枕着金蔷薇永久地进入了梦乡。
这个故事自始至终,讲的或许只有一个人。苏珊娜是这世间最平凡的一个过客,可夏米却是一个不平凡的清洁工。他怀抱着虚无的梦想,一路挣扎前进,终于扑倒在地。无人知晓他内心的隐秘。他平凡地死去了,他曾经活过。
他的居所,是城垒下的一所棚屋,生活艰难。作者在描写他的形象时,用了惯常出现的绰号以此来显示他的外貌特征:“瘦,鼻子尖尖的,一撮头发活像鸟的冠羽。”在心理学家荣格的象征体系中,鸟是自由的象征,经由这一媒介,人们可以去探索并理解未知的事物。或许,夏米之所以被称作“啄木鸟”,不仅因其勤劳能干,还因为他有着自由的心灵,他在生活中无挂无碍,心灵清澈自足。
当他与苏珊娜分享过去的记忆时,那是“金蔷薇的年华”“在低矮的天花板下闪烁着点点金灿灿的火花。可当少女走后,那逝去的时日便只是“一片黄腾腾的烟雾了”唯一清晰的,拥有绚烂色彩的,便是那“玫瑰色的浮云”——少女的形象。夏米再次遇见苏珊娜时,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奇异的太阳,宝石,红日的辉耀。”他的情绪影响了内在的虚幻与外在的真实,界限不再清晰,内心满是冲突,他的灵魂仿若沉入了混沌,不复原初的“一”,可是,当他仰头望去,却是有一束温柔的光照进沉沉黑暗。
他一边耗尽心力簸扬尘土筛取金粉,一边揽镜自照,绝望厌恶地看着那“皮肤松弛、目光灼人、干干瘪瘪、灰不溜丢的脸。”
当得知苏珊娜已经离开了,他竟会觉得安心。他睡着的脸是严峻而安详的,可令人戏谑并悲哀的是,那缠绕在金蔷薇上的(他珍爱过的缎带)发出着一股耗子的臊味。
作者虚设了一个场景,虚设了人物,虚设了情节,于是他写成了一篇悲哀的童话。可是与其说,他是在写一个人,倒不如说,他写了所有的人或者所有那些致力于创作活动的人。人们出生,便为世上一切新奇事物所吸引,直至衰老,他们也为一种内心的激越所驱动,像一座永动钟永远地行走,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他们的时间或许很长,或许很短,他们摆动的幅度或许很大,或许只是小小的一个空隙,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在追求着什么,追求着今日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苏珊娜是什么,她是一个指称,她的含义可能是时间,地位,金钱……在这里,是美,是宇宙初生的圆融统一,是上帝想要寻找到的那种和谐,是一种真实的虚化。
如果上帝都无法寻得,人类,又该如何自处?
帕乌斯托夫斯基写的是自己,以及世纪前世纪后的所有同路人,他们蒙受着神的召唤,美的诱引,警惕着将自我感受普遍投射的骄傲,然后细心地欣享路边的花朵,惊诧于其色彩的艳泽,气味的芬馨。他们捕捉到缪斯女神的模糊侧影,欣喜若狂,却终于颤颤巍巍地提起笔来,满心为自身能力有限而羞惭。
“美如此令人心碎,人类的语言又如此贫乏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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