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看到路边围了一群人,里面传出“哎呦”的呻吟。
虽然赶着上班,迟到扣钱的警告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却压制不住此刻的好奇心,不由往人群凑去。
挤到跟前,Z看清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少年,躺在人群中央的地上,蜷着身子,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怎么回事?”Z扭头向旁边人打听。
“犯了什么病,正在发作呢。”旁边人和其他人都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年。
此时那个少年听到了Z的声音,抬起过来,看到他马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你!快送我去医院!”
Z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在对他说话。
“就是你!”少年喊着,“快!快带我走!”侧过身,努力向他爬来。
“不,不!我不认识你!”Z慌忙后退,把公文包拎到身前。
少年却倔强地继续向他爬来。
“我还有事,你瞧,这么多人,你找别人吧。”
“我就找你。我知道你。”少年说。
“有谁打过110,120吗?救护车很快来的,你不用急。”Z向一个年长的人发出询问的目光,希望对方能帮忙安慰那个少年。
“谁都没有打过,大家都只是围观而已。”不知是谁在说话。
Z转身想走,少年已抓住他的脚踝。这时,围观的人都涌到Z朝向的方向,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选择了你,那你就接受吧。”人们紧闭的嘴唇仿佛说到。
眼见走不了,Z先生气愤起来。“你们这些没有丝毫同情的人,凭什么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人群沉默,然后陆续走开。
“喂,不要走,谁来帮帮忙啊!”没人回应,原先周围的人都一个个混入街道的的行人不见了,连其他路过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没有看见Z和少年一般。
Z发现原来有没有其他人都是一样的,他已经陷入困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让这个突发事件有个结果,他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去拉少年。“好吧,我带你去医院。”
少年站起来,面对Z。Z突然发觉有什么不一样,原来少年已经完全看不出发病的迹象。
“你的病好了吗?”Z狐疑地问到。
“我的病好不了的。”少年笑了,“走,我们去医院吧。”
“你要是没事,我就走了,我还得去上班呢。”
“别那么说,其实你不想去的对吧,每天单调重复的工作你早就厌倦了,只是你没有能力跳出去,所以才麻醉自己说应该那么做,甚至久而久之完成工作对你反而有一种成就感,你觉得你还握有对生活的操控权。那些真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你已经不感兴趣了,你自动忽视不见;你所见的都是如你一般麻痹的人。你的叛逆被压在心底,锁在黑屋子里了。其实你一直渴望有什么事情发生,能够让你逃脱这一切,因为你做不到,并且害怕责任,所以你潜意识希望是你自身之外的什么事情来改变你,这样你就有借口说‘唉,我不想那么做的,我是被逼的。’如果因为打破了常态要受惩罚的时候,你也有理由减免或者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如果让你的生活有了好的改变,那你求之不得,但同时你还会说‘我本来没打算这样的’。你不是个主动的人,幻想依赖别人的力量将你拉出痛苦的深渊。总之,你懦弱、胆小、虚弱、苟且。”
“你这个骗子,你干什么对我肆意评论?”
少年仍是笑。“你不必对我这样。要不是我,你现在都在公司了,你有一个不同以往的今天,不该感谢我吗?好了好了,你还担心的话,我写封表扬信去你公司,告诉大家你是多么见义勇为,救了我一条命,老板不但不会对你发脾气,还会将你作为道德模范表扬呢。”
“太乱来了,胡闹!胡闹!我必须回去了。”
“刚才从你望向人群这边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你随时在找寻能脱离生活轨道的借口。我躺在地上,相信你会过来的,这是注定的。现在,既然轨道已经改变,为何不继续让它自由发展下去呢。”
Z沉思了一会儿。“他好像说得对,生活对我已经没有新鲜了,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也许我该听他的,反正就算他不给我证明,迟到几个小时老板也不至于开除我。”
“那好吧,”Z说,“不过我先要给老板打个电话。”
少年笑着点点头,“随便。”
来到医院,少年又变回那痛苦不堪的样子。还没等医生检查,少年就一边呻吟一边说开了:“我好难受!医生,快救救我!我头痛得快要裂开一样,我无法控制自己,只想打自己、用刀割自己、剖开心腹,想到伤害自己我就激动地四肢颤动,但我明白我不能伤害自己,我也下不了手,求求你救救我,要么治好我的头痛,要么就狠狠地伤害我吧,如果你不能治好我的痛也不能让它更痛的话,我就要用皮带抽打你,因为你不配做个医生。”医生表情严肃起来,给少年检查后说:“你放心,这是埃德加风症,能治好的,你只要安心服药,相信我,很快会好的。”然后在处方签上写了长长的、稀奇古怪的药名,让他去交费拿药。送他们出门时,医生再次强调:“每样一颗,一天三次,包你痊愈。”
出得门来,少年开始发笑:“你看看,你自己说有病,医生就会告诉你有病,你如果再细致跟他描述一种病的话,他的诊断也就是那种病。没有病的,他跟你说有病;真正有病的,他反而会说那算不上什么病。医生是什么?医生就是你自己啊。”
Z问:“你还去取药吗?”
少年随手把处方签揉作一团扔到了垃圾箱:“别相信医生的鬼话,他们连自己都欺骗和隐瞒,只是因为世上到处都是病人,所以他们才没有失业。”
走出医院,少年指着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说:“你经历的一件小事,外面的人们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过着他们各自的生活,一条条轨迹,汇成忙碌的道路。同你一样,他们从来的地方来,去往去的地方,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未想过为什么。”他的手从街道的这头划向另一头。
Z似乎是自言自语:“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发生。我马上也会跳入他们的河流了,也许瞬间就会忘记今早上的事。我想我还是回去吧,我不习惯这种思考,我预感我要头痛了。”
少年仍只是笑着,Z觉得头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了,对少年说:“等我一会儿,我去开点头痛药。”跑进了医院。
Z气喘呼呼地冲入诊室,冲着医生喊道:“快!快给我开头痛药!痛死我了!”
那医生抬起头来,看到是他,疑惑地说:“刚才不是才给你开过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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