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青衫，举着一本《诗》。那书应是许多年前的了缝书的线被磨得将快断裂，每一页纸都被磨出了毛边。
可他不识字，这书也不是他的。
他只是一只青荇妖而已。
数年前他幻化成人形，偶遇了一穷困书生。书生也不怕他，得知他没有去处后便日复一日地养着他。去年书生给县令地儿子教书，前些天遇上县令家来了人仇杀，将书生也一并杀死了。
青荇妖不知道何为生何为死，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复活书生么？以他现在的法力，怕不是嫌命太长赶着去灰飞烟灭。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书生死的那天，他也没哭，毕竟他是妖，妖精怎么会有眼泪，怎么会哭呢？他甚至没有给书生收尸。隔壁的杜大娘跟人叨叨，说书生的实体被官府的人丢至乱葬岗了，真是可惜了。
青荇妖照常吃饭。其实他不需要吃饭的，可是他习惯了每天都能吃到人类食物的日子。他想了想书生平常是怎么给自己做饭的，便也学着生活，却险些没把自己给烧死。他有点委屈，将柴火往地上一扔，不愿做了。反正他是妖，不需要吃东西。
可是他又想起书生，书生说，饭得多吃，才会开心。于是他又拾起柴，试着生火做饭。可是今天的饭很难吃，他一点都不开心。最后还是将两幅盛了米饭的碗筷给收了起来。
他又想睡觉，哒哒哒哒地跑到了卧室。书生家很穷，只有一张床，还是一半软一半硬。他轻车熟路地爬到软的那一半，又想了想，睡了硬的那一半。这之前都是书生在睡。
青荇妖不知道，为什么又冰又硬的床板，书生能睡得那么香甜，而自己却睁眼到天亮。
日上三竿，青荇妖才从床上起来。他原本不想赖床的，他只是想看看，看书生还会不会过来叫自己起床。
其实书生长得很好看。特别是对自己笑的时候。
可是书生没有来。
原来这就是死了。你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点他的痕迹，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青荇妖突然就哭了起来，滚烫的液体糊了他满脸，心里揪成一团。原来自己也是会哭的啊……这是叫难过吧？这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像是要死掉一样。
……死？
他上了乱葬岗。
可山上尸体那么多，他不知道书生的尸体在哪里，只能一个一个地翻，那尸体有的七窍流血，有的狰狞可怖，有的只剩一具骸骨……青荇妖又觉得委屈可，他们怎么可以把书生扔在这啊？他的书生明明揪那么好那么好。
阴气极重地鬼魂一直跟着他，他翻尸体的时候，鬼魂皱了皱眉；他险些被断臂绊倒的时候，鬼魂想去扶他，却又怕触碰不到他，又颤抖着收回了手。
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书生的尸体，青荇妖决定从山下重来，再找一遍。可一转身，就遇上了那只鬼魂。
他笑了。一把抓住鬼魂的手。
太好了，书生没死。
书生还在。
书生也想，幸好，妖是能碰着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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