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何以怀念。”
2018年，婚礼那天，有一个环节是【改口】。当端上茶递给公公的时候，公公递过来一个红包，这个时候要改口叫“爸爸”，我迟疑了一下，红盖头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爸爸”这个称呼已经有七百多个日夜没叫了。
至今，老爸离开我们已经有四个年头了，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和潸然泪下，有时候是默默流泪。
老爸去哪了呢？他变成了我的泪水了吗？
不，有时候也是我的微笑，想到老爸，总是让人幸福的。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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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情人温柔如水
老妈是这么跟我的先生介绍我跟老爸的关系的：姑娘可以爬到老爸头上做个窝，老爸都不会凶她，只有宠爱。
是的，老爸的大名字叫“潮”，小名字叫“水”，不知道为什么名字是这两个字，但是对我而言，他对我的爱像是潮水一般温柔。
很小的时候，我过生日，老爸在街上给我买了一根珍珠项链。项链当然是爱不释手，一直戴到珍珠都磨的光亮亮的，这是钢铁直男的礼物。
大概家真的像温室一样，我在家里一直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而老爸从来不会生气，只会宠爱的笑一笑。
他觉得：女孩子，快乐就好！
初中的时候，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到周五傍晚我到家时，走到院子前的大路上，这时候老爸也从对面的大路上走过来，他手上提了一点肉，然后我们一起挽着手走进院子我总感觉好巧。
后来还是老妈提醒我：你看老爸每个星期都给你买肉，等以后老爸老了……
是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他是站在那里等你回家的男子。
我们家一直是老妈做家务，老妈实在太勤快了，只要老妈在家，其他人根本不需要动手。
当然了，老妈没有福分品尝到老爸做的饭，我却有呢。
老爸不仅会做饭给我吃，就连我炒菜姿势的1.0版本都是老爸教的，简单的框架和步骤，百试不爽。
老爸是我的大树，有他在，我当然是满满的安全。
他的臂弯就是一个温柔乡。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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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样的男子
老爸走了，比我流泪更多的是谁呢，当然是老妈。
这种感受，也许只有多年如一日的夫妻才能体会吧。
我能做的只有陪伴、安慰和倾听。
听老妈形容当年的追他的老爸，是风一样的男子。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们两自由恋爱。说起当年的种种一点也不比现在差，一样有滋有味。
奶奶是开小卖铺的，老爸经常骑着自行车去进货。
他骑着自行车在细细的田埂上自由穿梭，那感觉太英俊了，潇洒自如，简直就是风一样的男子。
他会在上街的时候无意间给老妈带一瓶雅霜，那时候的雅霜应该堪比现在的SK-2神仙水吧。
老爸也会偶尔骑上自行车载着老妈去看场电影。
恋爱的时候，老妈是知道老爸进完货是要骑自行车必须要经过那条路的，有一天就一直站在路边等他。
等啊等、等啊等，没想到那次一直等到天黑，都没有看到老爸。
那时候老妈年轻又美丽，我想她在等的时候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吧。
而现在老妈的等待和思念是什么味道的呢？
老爸生病之前，一直是老妈耍小性子，每次吵吵嚷嚷老爸从不跟她吵，总是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各种招数哄老妈开心。
老爸生病之后，偶有焦虑和情绪不稳，难免有时候会对老妈发一句脾气，老妈总是让着他，不跟他争辩，而且经常讲笑话哄他开心。
他们是1987年结婚，老爸生病是2006年。
这夫妻两人
前半段是你哄我，后半段是我哄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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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骨铮铮，一声不吭
老爸从生病到离开我们，长达十一年的时间。
在这十一年的时间里，他做了三次手术，九次化疗，期间无数次复查和吃药。这期间的疼痛、呕吐、脱发……各种不适可能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但是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哼一下，从未发出像其他病床上人一样的呻吟。
也从没有抱怨过一句，他总是在默默地忍受痛苦、总是在做他能做的。
很多事情，在我长大以后才慢慢知道：
他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才上初三。
有一天我妈和婶婶到学校去，说老爸在医院吊水。
我说怎么了？
老妈轻描淡写地说：感冒了。
我周末回到家，家里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来看老爸，而且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营养品。
他们在聊“什么时候拆线”，我问老爸，什么是“拆线”？老爸笑了笑，温柔地对我说：“拆线就是做了手术之后伤口缝的线要拆掉。”
那时候真的是天真烂漫到啥也不懂。
2011年，老爸做茶叶生意，坐在别人电瓶车后面，意外被车撞了，腰椎骨折。
我的发小QQ告诉我：你爸住院了。但是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住院。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跳一阵阵加快，心里一直隐隐的害怕、恐惧和担心这个时候爆发了。
而我打电话给家里，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各种借口隐瞒我。
我连夜坐火车从学校回家，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医院，原来老爸是骨折，我松了一口气。
而老爸看到我时，对老妈大发了脾气，怪她不该告诉我，不该影响我学习。
2013年底，老爸的病复发了，我跑到上海工作，离家近一点，可以经常回家。
大概每半个月到一个月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跟老爸聊聊天，一聊就是很长时间，跟他说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他总能给我一些指点，教我怎样为人处世，这时候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叛逆的会跟他争吵的小女孩了。
每次回家，感觉老爸的状态还好，有时候还会到隔壁小店去打麻将。但是后来听老妈说了才知道，有好多次，老爸都是在我面前强撑着状态，我一走，他就马上在床上躺下了。
为了不让我担心，老爸的这场戏演的好苦。
2015年，我陪老爸去南京看病，在江苏省肿瘤医院门口，我想着吃点好的、有营养的。但是老爸非不愿意，就要吃一碗面算了，我拗不过他。吃好饭付钱的时候，我要来付，但是他坚决要付，我抢不过他。
老爸总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每次哥哥开车接送他的时候，他还要给哥哥的车子加油。他能少则尽量少地让哥接送。
2016年，老爸弥留之际，那时候家里每天好多亲戚来守着老爸，我回来就在他的床前。
姑姑问他，女儿回来你高兴吗？他轻轻摆摆手，不高兴，给她惹麻烦了。
有一天，老爸想喝橙汁，我们就去买了橙汁，我打开插上吸管给他喝，可是他非要我先尝一口，我半天没明白，这个橙汁既不烫也不冰，为啥要我尝一口呢！
谁提醒了我一下，要你尝你就尝一下，我才尝了一口然后给老爸喝。
后来才明白，老爸这颗坚强大树终于有了柔软的时候。
这几年疾病复发，我陪他东奔西走，初入职场的医学小白用一点微薄的医学知识去帮助老爸，给他建议，他慢慢的也把我当成了一颗小小树。
十一年，老爸真的是一声都没有吭过，总是坚韧、总是坚忍。
最后的最后，他的嘴唇总是破的，无论我怎么给他涂润唇的东西都没有用，后来嘴唇出血了。
我大概知道，这是他痛苦时发出的声音。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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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威望这个词也走了吗？
老爸走了，来了好多好多人，亲戚、朋友、村里的人、村干部，他的各种同学、朋友……
甚至有的人当时不知道，后来听说了还特意来家里缅怀。
老爸这一生，为人处世总是替别人考虑，常常教导我们要换位思考，要有大局观，他思虑较多，考虑事情总是超前的。
不光是我们家里人，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依赖他的。有一次姑姑和叔叔在房间讨论爷爷留下的那一点钱给谁，两个人都不想要，但是说话不好听，就是发冲，老爸听到羸弱的声音：不要吵了，今生是兄弟、来生还是兄弟……一句话他们立马安静。
也不光是他的兄弟姐妹，甚至村里的人、他的朋友们等等都喜欢和他聊天，他总能帮人化解，包括矛盾、包括困惑。
他在很多人心中是非常有威望的人。
办完送别老爸的各种事情，我们终于有点平静，那天我和哥开车在路上聊起老爸，我说老爸是很威望的人。
哥说，是啊，时代在变，以后估计很少会听到用“威望”这个词去评价一个人了。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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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以什么样的方式
先生经常梦到我老爸，说起来老妈就笑了：你都没见过老爸，你是怎么梦到老爸的呢。
也许，他是听我们说多了老爸。
在上海，城市中的小区里或者路边，经常能看到一堆堆的燃烧已尽或未尽的纸灰，有的外边还画了个框留个小门。
我是看不懂的，老妈耐心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操作。还告诉我老家谁谁纪念逝去的亲人是怎样的方式。
我告诉老妈，我们这代人已经不太懂老一辈的风俗礼仪，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纪念方式。
可以看到的是浸透眼泪的纸巾，和写下的文字。
看不到的是无尽的点点滴滴。
也像温柔的水一样、像现在春天的风一样。
也许老爸，就在我们身边，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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