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裙子

作者: 行矣牧歌 | 来源:发表于2020-03-30 19:33 被阅读0次

    “李思。李思?”

    “到!”

    “到这儿领东西了!”

    “好的老师。”

    李思跟在队伍的后面,缓缓地向前方挪动着,那些红布盖着的木桌子上堆满了一件件城市里捐赠的衣物和书本,他们按照站位的顺序随机地领取。

    李思站在女生队伍靠后的位置,眼看着她前面站着的女孩一个个或欢喜或沉默地领走衣物,她心里忐忑不安极了——因为夏天快到了,她一直想要一件小裙子。可是她父母都远在深圳打工,家里的爷爷根本没有闲钱给她买衣服,尽管如此,在看到她的邻居王淼穿了一件黄色的裙子后,渴望的种子还是生根发芽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成长壮大。

    但是领不领得到还是得看运气,李思在听到老师叫她的第一声时便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我要小裙子,我要小裙子,黄色的,可爱的……小裙子……”

    她几乎是半眯着眼走到桌子前的,等老师把衣服放到她手里时她仔细地摸了摸,然后才敢慢慢地放开眼皮,“啊!真的是一件裙子!”

    李思忍不住惊呼起来,开心地在原地直接跳了起来。她后面的几个同学见她这样,纷纷探过头露出了艳羡的眼光,前面坐着的中年女教师可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开口道:“领完赶紧走!在这儿显摆什么呢!”

    闻言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跟老师道完歉后就飞快地跑回家了。一到家她就兴奋地跟她爷爷炫耀:“看啊爷爷!我领到小裙子了诶,竟然也是黄色的,还这么漂亮!”

    李爷爷听到孙女的声音后赶忙从一堆木头里站起身,带起一阵飞扬的木屑,他不在意的拍了拍,应和道:“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让我们思思这么开心?”

    “看啊看啊爷爷,淡黄色的小裙子!是我做梦都想要的呢!”李思三步两步跳到爷爷身上,“现在竟然实现啦,爷爷你不用辛苦上山砍树啦!”

    “爷爷身上脏,思思不敢抱爷爷,”他弯下腰细心地拍了拍李思身上的木屑,乐呵呵地开口:“一定是山神夜里听到了思思的祈祷,舍不得他这么可爱的儿女受罪,所以就显灵啦!”

    李思听到“山神”后皱了皱眉头,她撅着小嘴:“才不是呢爷爷,我很长时间没有拜过山神了,跟山神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己运气好。”

    说完后她对着爷爷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思思不信山神呢。我要回屋试衣服了。”

    木李村的祖祖辈辈都住在秦岭的大山里,就像适应险峻弯曲的山路和湿润潮湿的气候一样,他们从出生起就适应了“山神”的存在,每个家庭都是如此。有事无事,逢年过节,婚葬嫁娶,他们都要拜一拜山神,祈祷平安喜乐,期望心愿得偿。

    但李思不信山神。

    她曾经祈祷山神不要让父母离开自己,但他们一走就是七年;她曾经祈祷山神不要让奶奶离开她,奶奶却在一年之后就去世了;她祈祷爷爷不要生病,但爷爷脊背逐渐弯曲,身体愈加瘦削,身上的病也越来越多……既然她最渴望的山神都没有为她实现,那么祈祷别的又有什么用呢?

    她逐渐明白了——向谁祈祷都没用,只能相信自己。

    这头李爷爷看着自家孙女蹦蹦跳跳的身影叹了口气,心里却只能告诉自己“别看这丫头才十岁,心里跟明镜似的。”尽管知道孙女不容易,但逐渐年老体衰,他已经不能给出孙女什么保证了。

    屋里李思对着发黄的镜子左看看,右照照,她强撑着笑脸,但看到自己腰上和腿上的肥肉时还是忍不住拉下了脸皮。

    “唉,”她叹了口气,“我这么胖这么黑,怎么配得上这个裙子呢。”

    但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一再地瞥向镜子,突然间她下定了决心:她要为了穿上这件小裙子减肥!她要变美变漂亮,这样等明年夏天开学的时候她就可以穿上它了!

    “今年可能是没有机会了,”她对着镜子挥了挥拳头,“但是,我明年一定要配得上这件裙子!”

    其实不用等明年,时间过得飞快,在李思的坚持下,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她变瘦了,皮肤也的确随着身体脂肪的减少而逐渐变得白皙细腻。

    但是她也长高了。

    六月的这天下午,等她积攒了一年的热情喷涌而出时,她颤巍巍地从老箱子里翻出那件压在箱底近一年的淡黄色裙子,穿上后却发现裙摆只盖到她的大腿上方,肩膀也紧了不少——镜子里的她活像偷穿了别人家五岁小孩儿的衣服。

    气馁一时涌上心头,她脱掉裙子悉心叠好,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裙子表面光滑的布料,爷爷已经在院子里叫她吃饭了,但是她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失去这件小裙子的悲伤之中。

    李爷爷走进屋来唤她,“怎么了?该吃饭啦,怎么不过来吃饭呢?”

    李思默默地抬起头,眼里盛满了泪水,“我穿不下它了,我本来……本来以为、我瘦了今年就能穿上它的……可是爷爷,我……我就是穿不上了。”

    屋里她哽咽的声音格外清晰,李爷爷走近抱住孙女的头,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开口。因为给不了孙女承诺,也无法让她开心,他只能默默地红了眼眶。

    李思哭了一会儿也沉默了,她拉过爷爷的手臂,久违地用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天真神色问道:“爷爷你说我能走出大山吗?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会的,思思肯定可以的!爷爷相信思思。”李爷爷捧起孙女稚嫩的脸庞,极尽慈爱地说:“爷爷会供思思好好读书的,爷爷一定拼了老命把你送出大山。”

    这是李思的第一次思想启蒙,十一岁的她此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爷爷永远陪着我,我能穿上那件淡黄色的小裙子。”但在那天午后的黄昏中,她的愿望里多了一条“我能带着爷爷走出大山,过大城市的生活。”

    七年后,李思第一次坐大巴车到县里中学参加高考,顺利地考上了广东一所知名的211高校。

    临出发前,她和爷爷告别,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学习,争取以后找一份好工作,然后买一个小房子,把爷爷接过去和她一起住。

    坐在大巴车上,一颠一跛的山路让她开始犯困并做起了梦,梦里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她不仅和爷爷一起住,还有她七年里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父母……她学业有成,工作体面,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但司机一个急转弯,她就醒了。而迎面向她敞开的是大都会她从未见过的、无与伦比的、极尽新鲜和奢靡的——“都市生活”的大门。

    带着惶恐和怯懦,从她的脚踏入校园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卑和不安,贫穷仿佛在她身上打下了烙印,在她和同寝的姑娘谈论自己的家乡时、在餐厅买饭时、在军训抹防晒霜时、在上课回答老师的提问时、在加入社团时……无时无刻,不管是她从家乡带来的物品还是她自己的穿着打扮,甚至她的行为举止,在她看来,都透着木李村山上木头的酸腐味道。

    但每一个夜晚,每一次辗转难眠,都加剧了她的不甘心,刺激着她做出新的改变和尝试。于是,在她的对床室友提出加入学校模特社可以走秀赚钱时,她心动了。

    但面上她还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进模特社有什么要求吗?”

    她室友顾唯郡看说了半天自己这位冷面室友好不容易心动了,赶忙开口回她:“没什么要求没什么要求。你买一双高跟鞋就行了。”

    顾唯郡仔细打量了一下李思,笑眯眯地补充道:“你个儿这么高,买双五厘米的就行了。”

    买双高跟鞋对李思来说算是笔额外的支出,但她省吃俭用也存了两百块,想着买双高跟鞋应该不成问题,她点了点头:“好吧,我觉得挺不错的,明天我去试试看吧。”

    “不不不,你不用去面试啦,我是模特社副社长诶,直接让你进了。”她亲昵地捏了捏李思的脸,“我早就想让你进了,你长这么高这么好看,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啊!”

    李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去了。

    平心而论,这几年李思的变化的确很大,她早就不再是十岁时那个又黑又胖的女孩了。仅凭外形来说,她身材高挑纤细、五官清秀,皮肤虽然不算白皙,但早已不能被称为“黑”了,更遑论她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和柔和,外人眼里,她已然是个美女,除了她的穿着有些被人诟病之外,她其实断然不必为自己的外表而感到自卑。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你不能悦纳自己,那么别人的再多赞美和肯定都是虚伪和恭维。

    至少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李思得到了顾唯郡的许诺,当天夜里她就窝在被子里,在网上买好了一双黑色绒面的细高跟,八十九块,将近十厘米的高度。她知道模特都是很高的,尽管她有一米七三,她也不想自己到时候被别人比了下去。

    快递很及时,第三天的时候她就拎着高跟鞋,在顾唯郡的陪同下一起去了模特社。果不其然,社员们清一色的细腰长腿,几乎个个妆容在身,就连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都是妆容精致,粉底、眉毛和眼妆一样不少。李思环顾一圈之后,不自觉的头低了几分,并且下意识地将自己鬓角的头发往后撩。

    顾唯郡站在她旁边,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不自在,她贴近李思的耳朵:“思思,别紧张,他们大部分也都是新人,刚来没几天,和你一样。你们只要跟着社长——”她指指旁边站着的一个打扮新潮的高个子男生,“——诺,那就是我们社长。你记得好好表现,这样才有机会出去走秀。”

    李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面的那份忐忑也逐渐消了下去,顾唯郡离开后,她尝试着跟身边的几个女孩子搭起话来。

    兴许漂亮的女孩都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因为不缺少关注也总有崇拜者,哪怕她们再怎么尝试着附和别人,语气里也总是免不了谈论自己,她们有的骄矜,有的高冷,有的活泼,但无论性格如何,别人眼里,这样的女孩子总是活得恣意,叫人羡慕不已。

    但李思明显不是她们中的一员,她心里明白,但你来我往间,她的虚荣心依旧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现在她可以告诉自己:瞧!我是山区来的又怎么样?和这群城市里的女孩除了家庭背景之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也许想得没错,但横亘在贫富阶层之间的,又岂只有金钱多少这一区别呢。

    通过她和几个女孩的聊天,她得知有一个女孩是模特社社长的女朋友,还有两个女孩目前已经开始在外面接一些礼仪和走秀的活儿,虽然机会不多,但一次也能挣个好几百,李思听到这儿忍不住问她们:“你们真厉害,现在就能自己挣钱了,那你们都是从哪儿找的这样的机会啊?”

    “机会不是多的是?我们还是蒋晨搭的线,诺,就是她男朋友、我们的社长啦。”其中一个穿着十分性感的女孩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她。

    “哎,你是新来的吗?”那位社长女朋友也插了话:“怎么?你也想做这个?”

    李思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来想的,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那行。你要是真感兴趣的话我跟蒋晨说一声,看有活儿了通知你一声。”那头蒋晨正看过来,他俩使了个眼色,蒋晨的女朋友继续转头看着她,“我觉得你可以。对了,我叫夏玫。”

    “我叫李思,你可以叫我思思。”李思喜不自胜地向她伸出了手。

    夏玫很随意地拍了一把她的手,面带微笑:“不用客气。”

    随后过了将近一个多月,李思每周五都去模特社进行训练。贴满镜子的大教室里,有的人常常缺席,有的人干脆来过一次之后就没再来,还有的人来了之后也只是简单地走一圈,然后旁若无人地坐在那儿聊天、玩手机。然而李思很认真,这无疑有些格格不入,但她的目的性很强,每次的休息时间她都会上前跟那几个女孩聊天,有时候碰巧还能和蒋晨说上两句,时间长了,他们越来越熟络,有什么消息也都会彼此分享,李思自然而然地开始在外面接活儿。

    白天在校园外,她衣着长裙,光鲜亮丽;夜晚在校园里,她改换面孔,混迹人群,每一步、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离这个城市的生活又近了一点。

    后来放寒假的时候她没有回家,她应夏玫之邀,在她租的房子里住了下来,因为夏玫说临近过年各大企业正是缺人的时候,她如果想多挣点钱最好留下来。李思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她用赚来的钱给爷爷买了几件衣服、年货和该吃的药,已经一并寄了回去,既然这样,那她觉得自己的确是没有什么非回不可的理由了。

    恰逢年前这几日,李思给一家企业的剪彩活动当礼仪小姐,这家企业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说剪完彩后到老板办公室领报酬。李思微微疑惑,以往都是负责人把钱直接发给她们的,但是她也没多想,这么忙乱的时候负责人太忙脱不开身也有可能。

    结束之后她敲开了老板的门,里面很安静,办公桌上还燃着淡淡的香,中年模样的老板从文件里抬起头,李思赶忙开口:“老板您好,我是来领礼仪小姐的工钱的。”

    那中年老板也不回她,反倒是站起身仔细地打量着她,此时她还没有换下身上穿着的红色旗袍,衬得她身姿曼妙的同时也让有心人的窥视显得格外露骨。

    李思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她往门口方向退了几步,再次开口:“您好?老板?请问我可以领我的工钱了吗?”

    中年老板笑了笑,很是意味深长:“夏玫让你来的是不是?”

    李思点点头,又觉得奇怪:“您认识夏玫吗?”

    她以为夏玫说她在这儿认识人说的是那个女负责人,没想到竟然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夏玫是我的……啧,怎么跟你说呢——”

    “——夏玫是您的亲戚吗?”

    “呵呵,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笑了笑,“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她不是已经给我找好了下家了吗?”

    李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很快就不是了’?找好‘下家’什么意思?”

    不过她看着那老板逐渐露骨的目光很快反应过来了,她目光变得冷峻:“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我只想拿走我今天的报酬。”

    那老板挪着矮胖的身子,一点点地向李思这边靠近,“你都不听听条件吗?”

    “你想想夏玫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来的钱在外面租房子?她整天穿的用的都是我给她的钱,她爱慕虚荣,我也愿意给她朋友面子,你呢?你不想像她一样吗?”

    他目光犀利:“夏玫说你家穷得很,你又一心想当人上人,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应该抓住才对。”

    李思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强忍着怒气和耻辱,一字一顿地说:“我再说一遍,我只要我的工钱。”

    “啧啧,真遗憾。”男老板失了兴趣,从柜子里掏出几张钞票,轻蔑地拍到了她胸前:“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李思转身冲出门后,眼泪立刻奔涌而出,她飞快地换好衣服,发誓以后自己再也不出来做什么狗屁的礼仪小姐了。

    那夏玫呢?夏玫给别人做情妇的事儿被她知道了,她们两个人还能做朋友吗?

    答案是不能。

    夏玫早就想离开了,她现在有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对那个中年男老板避之不及,但是又害怕处理不好惹火烧身,所以才和他说自己有个朋友对这也感兴趣,希望他能放自己一把。以她对李思的了解,她笃定李思必然经不住诱惑,就算面上装得再怎么清高,心里也一定会动摇。可是她终究不了解李思。现在男老板已经记恨上她了,夏玫害怕事情败露,便试图把他的目标转移到李思身上。

    李思尽管自卑,甚至单纯,但她不是傻子。回到夏玫的出租屋后,她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就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夏玫出现了。

    “你要去哪儿?”夏玫站在门口问她。

    “回家。”李思听见声音后动作迟疑了一瞬,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你确定要走吗?”

    李思直起身子:“夏玫,你想说什么?”

    “李思你想清楚了,自打你进入模特社以来,一直都是我不遗余力地在帮你,给你牵线搭桥让你有钱可挣,现在你挣够了钱却拍拍屁股就走人,你不觉得你该报答我点什么吗?”

    夏玫放下手里崭新的香奈儿包包,走到她面前:“现在时候到了。王老板看上你了,你只要在他身边待几个月,时间到了你就可以走人,到时候包你钱赚够。”

    “我不需要。以后也会退出模特社。”李思直视着她:“我很感谢你给我的机会。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拿它来威胁我。”

    她神色有些颓靡:“你们大可玩你们的游戏,但我不行,也不会这样做。”

    夏玫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初你怎么不说,现在来不及了。记得你让我看的那件二手的浅黄色迪奥过季裙吗?从你用赚来的钱买下它开始,你就注定要受我的威胁。”

    “你想让我做什么?”李思被戳到了软肋,她终究是欠着夏玫的。

    “就像我说的,去给王老板当几个月情人,时候到了你就可以带着钱走人。”

    “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行。”

    “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不行!”夏玫指着她的胸口,“你还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做别的。”

    李思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隐有威胁:“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诉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呵呵,有本事你就去说呗。”夏玫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那个所谓的王老板正把钱甩在她身上的画面。

    “我倒要看看我们谁的本事大!”

    “砰!”的一声,夏玫摔门走了,留下李思痛苦地挣扎在天平的两端。

    她承受不起流言的打击,也不堪忍受同学看她异样的眼光,但是自小爷爷便告诉她女孩子要自爱,不能违背本心被眼前利益所诱惑,那她怎么办呢?难道……

    “铃铃铃……”一阵电话铃突兀地侵入她的脑海中,她接起电话,“喂喂”了半天才听清电话那头——她李叔、木李村村长的声音。

    “思思,是我啊,我是你李叔,今天我去你家访问,发现你爷爷在地上躺着,不过好在我到得及时,给送镇上医院了,现在我在旁边儿呢,你爷爷要和你说话。”

    李思反应过来,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爷爷,爷爷,你怎么样啊?身体没事儿吧?”

    她听不清爷爷说了什么,只好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这才隐隐听见:“思思有没有好好学习呐?爷爷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一时没站起来,多亏了你李叔啊。”

    “爷爷收到你给我买的年货啦,爷爷都很喜欢,现在思思能挣钱了,真厉害啊。就是……你不能忘了学习,挣钱也得老老实实地挣花的才舒心呐,思思?思思能听见爷爷说话吗?”

    李思飞快地吸了一口鼻子,笑着回应道:“爷爷放心,这些钱都是思思凭努力挣来的。我跟你说啊爷爷,你得保重好身体,思思以后可是要挣大钱的,你得等着享福呢。还有还有……我给自己买了一件跟以前那件裙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哦,超级好看……”

    挂断电话,李思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她拨通了夏玫的电话,“夏玫,把王老板的电话给我。”

    这不是牺牲,也不是妥协,她不会违背本心,更不会做出让爷爷失望的事来。

    “王老板,我是李思。夏玫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我的答案是‘不’。当然,我知道这不是您想听的,但是我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一、我答应当您的情妇,然后自杀;二、我拒绝您,但可以做其它任何不损害我名誉的事以示对您和夏玫的报答。”

    李思一鼓作气说完了所有,她放慢了呼吸等着对方的回答。

    电话那头的王老板哼笑了一声:“自杀?你敢吗?”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如果王老板您觉得可以背上‘上市公司老板逼女大学生为情妇并使其自杀’的名头的话,您不妨试试?”

    王老板觉得没趣,但要求她以后为其公司免费剪彩所有活动,并无薪在公司内做一年的清洁工作。

    李思本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和他对峙,但其实没有多少信心,说起自杀,她并不怕死,但害怕留爷爷一个人。

    “也许人都没有那么坏吧?”她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对夏玫的怨恨也消散了几分,不管是夏玫,模特社的其他人,亦或者是王老板,这些人算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她沿着床沿慢慢滑坐在地上,心里升起几分落寞、几分释然。

    这是李思的第二次人生启蒙。

    的确,世界很大,诱惑很多,从山区到都市,横亘在人与人之间的除了贫富差距之外,还有各种无形的差别,尤其对于女孩儿们来说,光鲜的外表和华美的衣饰就是这些差别的最好象征。女孩们被其吸引并无过错,但重要的是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颗纯粹的心,永远不甘示弱,永远向上、积极,爱自己的亲人,也更爱自己。

    那年寒假,李思还是回了木李村,她照顾生病的爷爷,为他做饭洗衣;并且把挣来的一部分钱捐给了木李村小学——关于那件淡黄色小裙子的记忆依然存在,但它已然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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