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一套很修身的西装,布料顺着肌肉的曲线自然地伸展开来,走到门口踏进一双干净的运动鞋,低下身仔细绑好鞋带,出门时顺手拿走了鞋柜上的一束玫瑰花,握紧了,关上门。
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他当然要去。
他没有车,下了楼一路小跑。他跑得很快,干这行的必须跑得快,玫瑰花束像接力棒一样在空中被自由地甩来甩去。他并不担心玫瑰花瓣会因此掉落而显得凌乱,他买的都是没开的花苞,并且抓得很紧,紧得让他意识到买花的时候应该让老板把刺去掉。
她喜欢花苞。她说这样能看花活得更久一点,花的美丽,开放时的灿烂只占一瞬,更迷人的是它慢慢地积蓄绽放力量的过程。他曾不解风情地问,花谢了怎么办。她笑着反问:
“再美的风光也会有落幕的时候,我和你也是,那到时候你会怎么想?”
不知不觉他已经跑出了很远,婚礼在郊区的一所老教堂举行,这也是她的心愿。正如她爱花一样,她也是个爱美的姑娘。她渴望有一天在心爱的人面前穿上一身好看的白色婚纱,其实无关地点,只是他父亲知晓后决定了这里,顺便,还决定了那个能够看她婚纱的人。她是个单纯没有信仰的姑娘,或者说,她只是单纯地信仰美好的生命。
他终于看到了教堂。教堂前有一个很宽敞的广场,现在只剩下一条红毯和花门证明刚刚的热闹了——来参加她婚礼的人,大概只有他没有车吧。
他理所当然的迟到了,而他确实也没有任何必要早到。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教堂里准备见证仪式,却还有个人在教堂前的台阶上等他。那是他老大,也是她的爸爸。所以能看到她穿白色婚纱的绝对不能是他,所以他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必要。
“你的位置,在这里。”老大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走进教堂,随行的保镖紧跟着关上了两扇大门。
“我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棉纱手套,颇有仪式感地戴在手上,走到喷泉的水池边浸湿,活动下十指,再次握紧了那束花。那些刺牢牢地咬进棉纱缝隙里,倒不那么痛了。
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人开始在广场上聚集起来,很明显他们都不是客人:这些人非常没有礼仪的拿着武器,并且没穿正装。老大的女儿结婚了,敌对帮派怎么都会想着来送点贺礼,他虽然不是新郎,却一定要收下这份贺礼。不是为了老大,是为了她的白色婚纱不会弄花。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叫疤子,他帮取的外号,疤子脸上一条深嵌入骨的刀疤就是他刚出道时留的。至于真名,可能连疤子自己的老大都不知道——江湖上混的人,到死都不一定有块墓碑,谁还在乎真名?
可是他在乎,因为他记得她第一次笑就是听到了他的名字。她说,这个名字很可爱,一点都不像黑社会的名字,这个名字里有着生命和希望,他应该早点退出江湖。
“生命和希望?那我把这个名字给你吧。”
这样想着,他突然大吼一声:“嘿,疤子!老子我叫林萌!”
疤子愣了一下,脚上没有停步,喊着“关我屁事”,一刀劈过来。他侧身避开,抬手挥起玫瑰花束砍进了疤子的右臂,抓住花柄一抽,从中划出一道刀光,切碎了花苞,也切断了疤子的咽喉。花瓣洒落在地上,和血混在一起将那稚嫩的红洗成艳丽,他的手里只剩下一把短刀。那些人好像鲨鱼一般见着血反而是兴奋了,一个个的都冲了过来。他捡起疤子没见着血的刀,远远地听见教堂中音乐开始响起,似乎是变成了无所顾忌的野兽,狂叫着迎了上去:
“生命和希望,也都给你吧!”……
杀一个人需要多久呢?
没人计算过。只是当他把刀捅进最后一个试图接近教堂门的身体时,里面的音乐还没停止。可能已经换了好几首曲子了,他也没有心思去分辨,与他而言只要声音能盖过门外的血就够了。
他放心地靠在了教堂门上,带着残破的躯体,以及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液。失血过多已经让他的头脑有些发昏了,可他知道教堂后面还有一个花园,人们接下来会去那里聚会,品尝着美酒和点心,夸赞新娘的美丽,在老大的安排下从另一个出口离开。而他和眼前这堆尸体应该会被一起打包扔进坑里烧了埋了,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倒下去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她当初的那句话:“再美的风光也会有落幕的时候,我和你也是,那到时候你会怎么想?”
“我可能到死也看不到你了,还好你也看不到我死了。以前应该多看点书的,你穿婚纱一定很好看,可惜我想象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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