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史以来,中国人没几个是不想当官的。从唐朝灵澈在《东林寺酬韦丹刺史》上写的“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明朝李贽在《焚书·又与焦弱侯》上说的“名为山人,心同商贾;口谈道德,心存高官”,到清朝胡式钍在《语窦》上记的“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便可见一斑。
中国人的官瘾确实特别深。再看看鲁迅是怎么说的:“中国人的官瘾实在深,汉重孝廉而有埋儿刻木,宋重理学而有高帽破靴,清重贴括而有‘且夫’‘然则’。总而言之:那魂灵就在做官——行官势,摆官腔,打官话。”《新唐书·文艺传》中记载,一次,任吏部郎中的张涚邀请孟浩然在集贤殿赋诗唱和,忽报玄宗皇帝驾到。孟浩然急忙藏于床下,张涚不敢隐瞒,如实奏报。唐玄宗说,我久听别人提到他,但未见过他。唐玄宗让孟浩然来见,并向他索诗。孟浩然遂将其中写有“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岁暮归南山》这首诗呈上。唐玄宗认为,此诗表面上是自责,实则言其怀才不遇,极为不快,说:“卿不求仕进,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当即下诏“放归南山,终生不仕”。与孟浩然一样,官瘾特别深的文人还有胡适、郭沫若等,当然,比孟浩然走运的是,后两者都当上了官。可见,在中国想当官的,连一向在人们心目中以清高形象出现的文人也不例外。
那么,中国人的官瘾为何特别深呢?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中国传统主流文化的实用品格所造成的。在“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和“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这样的传统文化中培养出来的人,不可能不注重实用性;不可能不看重实惠;不可能不势利。而当官有利可图,手中握有人事权、财物权,掌控着行政资源,且官越大,权力越大,掌控的行政资源越多,当然也就更能满足为官者的权欲和物欲。所以,中国人官瘾的根深蒂固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僧多粥少,官场上自然避免不了明争暗斗。争斗得来的权力却又缺乏更有效的监督和制衡,加之中国人多没有宗教信仰,不存敬畏之心,官场生态出现腐败的现象,那就是必然的了。
有没有不想为官的人呢?当然有,如写出世界上第一部《茶经》的茶仙陆羽,曾被授予“太子文学”的官职,又奉召担任太常寺太祝,但他宁可违抗圣旨出逃,也不赴任,甘当“处士”(有能力、有资格、有机会当官,但不就的人)。还有以执着求真的精神,躬行实践,求真务实,勤奋刻苦,最终取得真经,归国后“心在译场,志在山林”的玄奘,两次谢绝唐太宗李世民请他还俗,辅佐朝政的邀请,专心于佛经的研究和翻译,最终成为一代高僧。陆羽和玄奘毕竟是智者。不过,也唯有智者,才能读懂“有书真富贵,无官一身轻”这句俗话的真正内涵。
财迷心窍志必小,官迷心窍品难高。还是蔡元培说得好:“都无做官意,唯有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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