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要穿过香樟园到对面楼的办公室去。从五楼的办公室下来左转走十几步就会到单位那棵比我的工龄要长上好几倍的香樟树下。浓荫蔽日,初夏的微风徐徐吹来,一股淡淡的植物的香味一缕一缕飘来,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我因这沧桑而又年轻的香樟树忽而舒展愉悦起来。
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我几乎是雀跃着穿过园子里的那道古色古香的长廊,跟迎面走来的每一位同事热情地打招呼,好奇的眼神扫过每一个在长廊里或坐着或站着的陌生人。
当我就这样满怀欣喜地快要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突然迎面走来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当然,他也不喜欢我。
他的眼神扫过我,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打了声招呼,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内心里那些微妙的矛盾吧。
接着我愉悦的心情像长了翅膀一样,倏忽飞走了,飞得又高又远,寻不到踪影。
脑海里那块存放抱怨和讨厌的匣子忽地打开,自动播放起那个我讨厌的人曾经和我们科室合作时是怎样的胡搅蛮缠,是怎样的不近人情,是怎样的不讲道理……每次想起和他合作的种种,都是痛苦的体验,忍不住抱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不讲道理自私自利还小人得志的人。
这种人尽皆知的卑劣的人竟然还有人欣赏,还有人为他鼓掌。当然,我知道这并非来自于他个人的魅力,而是成年人的世界那些利益交换的需要。
最严重的是他的种种行为让我对自己一直以来温和真诚的待人接物方式产生了自我怀疑。从小受到的就是正统的教育,不能撒谎,要坦诚,对人要温和,不要像个母夜叉,要讲道理,不能蛮横霸道,要守规矩,不能任性妄为,要大度,不要自私狭隘……
我就像一株植物一样,拼尽全力向着这些正统的教育理念奋力生长,生长。人生活到快40岁上,也许是圈子狭小,竟然还没遇到能够破坏我内在价值观的人。
然而就是这个人,甚至有那么一刻,让我的价值观轰然倒塌,他的世界似乎只有个人私利,甚至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常常让我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窝囊和憋闷,每次和他的交涉都会演变成内心价值观的撕裂。
我甚至痛苦地问自己,该不该再继续做个好人?当内心有这样的疑问的时候,我没有被自己价值观的濒临崩溃而吓到,而是为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坏人”而想变成坏人,竟然内心这么容易被摧毁而愤怒,这愤怒来自于对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
我的确为此痛苦过很长很长时间。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冲突并非坏事,虽然它让人痛苦,可是痛苦会让人思考,思考会让人清醒,撕裂会让人坚韧。
也许是翻来覆去的思考让我幡然醒悟,还或许是本性更愿意选择向善,就在某一天,我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日期,我只记得我在的空间很明亮,我突然意志坚定起来,不再犹豫,不再彷徨:我要继续做一个善良温暖的人,不管我遇到的某些少数人给了我怎样的苦痛,我都不会再受那些负面能量的影响,坚定不移地做一个快乐的好人。
我想起在我受到委屈的时候,关系并不亲密的朋友和同事发来的信息,打来的电话,如雪中送炭,让我敢于直面眼前的惨淡,让温暖的火焰驱散内心的寒冷,让我继续有勇气相信人,善待人。
我想这世界的大部分人如我一样,不想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需要彼此的关心,鼓励,爱和温暖。纵然总有那样一些人会以怨报德,以冷酷回馈善良,以邪恶回馈温暖,但是不能因噎废食啊,我更愿意选择相信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于我而言,唯有如此,内心才是敞亮的,舒展的,平和的,愉悦的。
价值观终于不再左右摇摆,内心的善念战胜了邪恶的小火苗,撕裂和矛盾之后是更坚定的选择,是发自内心的认可,是对自己待人接物观念的肯定和接纳。哦,我要笃定地继续去做一个热情,温暖,善良的人,不是为了获得什么或换来什么,只是为了内心的安宁和愉悦。
坚定了这样的想法后,眼前所有的一切变得明亮与可爱起来,内心所有的晦暗和怨恨都躲得不见了踪影。
后来的无数次,我在香樟园长廊的尽头和他相遇过,他终于不再能够影响我的心情。也因为放下了芥蒂和偏见,当我客观地去审视他时,我发现他的确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要不然我自认为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也不会因为他在某一刻轰然倒塌。只是我们的价值观系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最多只是认可他的某些工作能力,对于他个人品质,我永远无法苟同。
这个季节,香樟园里的绣球花正开得灿烂耀眼。每次经过这个园子,人都变得轻盈愉悦起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美好,坚定地去做一个美好的人,用美好去吸引美好,哪怕是一束微光,也一定能够汇聚成耀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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