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山区,我们家在村子里已经不算穷人,可是食物的匮乏还是显而易见的。自从土地承包之后,我们家就靠几亩薄地生存着。还好爸爸当时是区食品站的职工,尽管家里劳动力只有妈妈和六七岁的我。加上爸爸的一点薪酬,几个嗷嗷待哺的姊妹还算衣食无忧。
由于地域的关系,我们家的地里除了长玉米、小麦,黄豆四季豆没多大收成,洋芋也不好。爸爸是当时的文化人,高小毕业,在区食品站上班,兼着在农忙时回家帮忙种地。
我是个吃货,总是好吃,可是家里只有包谷饭酸汤,吃着发慌。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用面条作为正餐,一碗不够可以添。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面条是能添的,现在一定没那个食量了。可是面条也会吃腻,后来,妈妈就把小麦磨成面粉,做成面耳朵,用酸汤煮来吃。阴雨绵绵的日子,无法去地里干活,妈妈就用灰面给我们做油炸粑吃。先在碗里盛一些灰面,加水加盐搅拌均匀,就可以放在油锅里炸。简单又解馋,是那个时代我觉得最好吃的美食。直到现在,吃包谷饭如果没什么好菜,我是不吃的。面条也早早的吃亮心了。唯独灰面粑粑,偶尔还会做了一些吃。尽管现在炸灰面粑粑已经很讲究,我会在灰面里加了好几个鸡蛋,一些小葱,花椒之类调料,有时还会放一些肉馅,但我依然能吃出儿时的家乡味道来。
今天晨练回来,又想着炸灰面粑粑吃了。一个人在厨房和面切葱,一会儿就做了一大碗炸粑粑,急不可耐的吃着。这个网上买的面粉还混有苦荞面,我是喜欢的。我喜欢吃粗粮,对荞类尤其喜欢。可是儿子不然,听到我在吃粑粑,他走过来随意叉了一个就走开了,我却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不到一会就吃了一碗。
也是在每次炸灰面粑粑时,一些往事就会浮现于眼前。家乡的麦垄现在应该是玉米成畦,就快收割的季节了。后院里那一排排的梨子树现在是否依然?我小的时候,那一排梨子树可是曾祖父每天严管的作业。他绝对不会允许我们这些馋猫先下手,早早的偷吃梨子。于是,每天摇着蒲扇在包谷林里巡逻着,哪棵树上有几个梨子他都数得清清楚楚。而且,一天早中晚三次都在包谷林里看管,非常尽责。尽管喊了孙子去山上砍来倒挂刺缠绕在梨树枝干上,他依然乐此不疲的守候着。这样一来,我们这些孩子哪怕很馋,也只能一次次的望梨兴叹了。 还好有慈爱的奶奶,她在后院地里干活时,如果发现树上掉下了梨,就会带回家来,让我和幺爸分吃。
后来,我和幺爸去几十里外的区里读书,住在爸爸的宿舍里,也就没时间记挂家后院的梨了。曾祖父也在冬天去世了,梨怎么了?我们都忘记了。灰面粑粑依然是我胃口不开时调节口味的食品,也间或是大人们对孩子奖赏时的佳肴。记得初三毕业考试结束后,我就匆匆回家帮忙种地干活去了。那个年纪的我不晓得读书为什么?考试有何用?现在想来的确无知。不知过了多久,通知说我考试得预选了,叫准备第二轮的考试。得知消息的午后,我回到爸爸在食品站的宿舍,准备复习一段时间,参加第二轮考试。那天,爸爸给我做了我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油炸灰面粑粑。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灰面粑粑很泡,大大软软的,色泽金黄,香甜好吃。一向内向的我没说什么,同样内敛的爸爸也没有表现出喜悦。可是那次灰面粑粑却成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那里面加的鸡蛋一定很多很多,我们平时不加鸡蛋炸出来的灰面粑粑从来不是那个样子。那次爸爸炸的灰面粑粑一定包含着他浓浓的爱和高兴。十年寒窗,虽然我依然涉事肤浅,爸爸却从我身上看到了一家人多年辛劳的希望。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行走半生。我依然爱吃炸灰面粑粑,却开始嫌弃起爸爸做的灰面粑粑来了。那次去他的家,他刚好炸了灰面粑粑,我和先生一边吃一边说好。后来,每次如果爸爸听到我们要回去,餐桌上一定会有一碗炸灰面粑粑。次数多了,我就要求他以后少做点,不新鲜了不好吃。每当这个时候,爸爸总是默默的走到一边不再说话。我们走后,他就会几天几天的都在吃我们没吃的灰面粑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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