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夜洗衣

作者: 疯成子 | 来源:发表于2019-12-25 14:56 被阅读0次

    1

    老家有个村子叫观音寺村,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小时候,我就在这念书。

    村子东边大约五里路,有个西门村,那是我们上三年级要去的村子。

    白天念书,走五里路不算啥,一伙孩子说说笑笑就去了。

    可怕的是晚上!

    那时候有晚自习,放学回家对我们这些孩子真是考验,有些事情真能吓得孩子尿裤子,还有的吓得高烧不退……

    那年的中秋前几天,周俊和我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家。周俊是我的同学,女的,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俊俏的。月光洒在乡村的小路上恍恍惚惚的,身旁的玉米地里影影重重的,凉风阵阵刮来,让我俩都有点瘆的慌。

    接近村边的时候,村头有一口古井,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这口古井不知道啥时候就在了,反正自我小时候就没有多少人家在这取水了,因为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在自家的院子里装上了简便的小压井。

    井边是一个小水塘,里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芦苇。我家在村西头,周俊家在东边。入村前,我俩就各自分开回家。

    周俊那苗条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芦苇丛的影子里了。我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向家中走去。

    不远处,水塘里的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我回家的路就在古井边上,越接近,我越感觉井边似乎有一个影子在晃动。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我放慢脚步仔细一瞧,月光下,井边确实有一个人。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眉眼。一身白纱,两只空荡荡的袖子上,飘着一件白衣服,在那里甩来甩去的,有哗哗的洗衣声,还伴着时断时续的呜咽。

    我瞬间头皮发麻,发梢直立起来。一阵凉风也裹住了我的全身。我不由地加快了步子,本能地离开井边远一些,绕开那口古井,颤颤巍巍地向家里快走。

    那‘哗哗’声音在身后隐隐飘来,我浑身颤栗。想要加快脚步,可双腿不听使唤,有劲使不出来。

    我听村里的老爷爷说过,夜晚走路轻易不能回头,因为两个肩膀上各有一盏灯,它能驱赶阴魂,抵御邪气。每一回头,你就会吹灭一盏灯,两盏灯都灭了,就会招来阴魂附体。

    我虽然知道这些,可还是不能控制自己,总想偷偷扭头去看那白衣女。

    那白衣女子的呜咽声忽隐忽现,我侧眼看去,那轻飘飘的白衣似乎尾随在我的身后,而且越来越近。我想要快跑回家,可身后的衣角总感觉被人拽着,每走一步都得使出全身吃奶的劲来。

    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进了家门。我娘见我一身虚汗,手脚冰凉,脸色煞白,还当我是感冒了呢。我跟娘说了路上的遭遇,娘也大吃一惊。她赶忙给我用温水擦了擦额头,随后抄起家里的菜刀,在屋子里挥来挥去的。

    她一边挥舞着菜刀,嘴里还不是地念叨着:我不管你是谁,你快给我滚蛋!别来吓唬我家的孩子,他还小,可禁不起你折腾。

    只见我娘在屋子里挥舞了一通菜刀,骂了半天的狠话,然后就打开了屋门。用刀指着门口说你快走,要是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家里点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影影绰绰的,娘挥舞菜刀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的。也不知道是屋外的凉风吹的响动还是怎么的,那低低的哭声还是断断续续的。“咔擦”的一声,屋角方桌上的那只搪瓷碗一下就裂开了。“咣当咣当”的在桌子上摇摆。

    显然,我娘也没料到,拿着菜刀的手停在了半空,瞪着眼睛看着那只破碗在桌子上晃悠。娘愣在门口,我和爹躺在床上,都有点吓傻了。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那只破碗还在桌子上晃悠着。

    2

    后来,我才知道的。前些年,村子东头的周茂生家的二姑娘刚上初一。中学要去乡里念书。乡中学离我们的村子有十几里的路程。那时候,村里没有几户有自行车的人家。学生们都是早出晚归的。

    周家二姑娘虽是农村的丫头,可模样出落的水灵,发育的也早,村里的大小爷们见了没有不喜欢的。据说,那时候我二哥还暗恋过她呢。

    二姑娘刚上初中的老师叫魏玉,瘦瘦气气,精精神神的,当时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还是单身呢。

    农村孩子上学晚,二姑娘那时也十六岁了。其中原因一个是八九岁才上学,再一个是学习不好,留过两年级。十六岁的二姑娘情窦初开,模样也俊俏,说话柔柔的,是当然的校花。

    魏老师单身一人,平时就住在学校的校舍里,正是该谈情说爱的年龄,对二姑娘自然多了几分关怀。有的时候,刮风下雨的日子,魏老师常常地给二姑娘带个雨披,或是骑他那个闪亮的永久自行车送二姑娘一段路程。还经常有意地为二姑娘指导作业,不时地把她叫去办公室亲自辅导,让班里的其他女同学那叫嫉妒,男同学自然是愤愤的,敢怒不敢言。

    一来二去的,二姑娘和魏老师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学校,有的学生还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过他们抱在一起亲嘴嘴。

    对于那些风言风语,他们都也满不在乎,或者说是顺势发展,关系越发的亲密了。有事没事的,二姑娘就去找魏老师辅导作业,特别是晚自习的时候,更是魂不守舍的,不去找他两次都学不下一节课来。

    初二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算是公开化了。二姑娘放学的路上,经常见到她坐在那辆闪亮的永久车上,毫不避讳,还神采飞扬的。同学们也见怪不怪了,除了背后啧啧几声,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二姑娘本身学习也不好,再加上这么以来,学习成绩自然没法说了。初二下半学期,二姑娘就不上学了,农活实在忙的时候,她就下地跟着父母干干活儿,其他的时间就在家里。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家父母早就知道事情原委了,起初,还百般劝说阻止闺女别傻了,要替自己的以后着想,一个农家女千万要本分、注意名声,别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可二姑娘正在热乎劲头上,哪听得进去这些,全把爹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接长不短地还去学校为他洗衣服,不上课的时候,他俩还在乡里的集市上转来转去的,手拉手,肩并肩的,让本就见识不多的乡下人好生羞涩。

    后来,周家父母也就无力阻止了,也就任其发展吧!再说,闺女大了不由爹娘老子了。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全都白搭,索性也就由她去吧!两人要是真能结成正果,倒也是件好事,毕竟,一个农村丫头能够找上一个老师也是福分。想起这些,周家父母在人前人后的还有点沾沾自喜呢。

    3

    大概过了两年多的光景吧,正当周家人兴致冲冲的为闺女准备举行订婚大喜的阶段,魏老师却像是人间蒸发了。

    学校里新调来一个女老师,和魏老师差不多大的年纪。人长得虽然没有二姑娘水灵,可毕竟是文化人,看起来落落大方文质彬彬的,气质上肯定不是二姑娘能比的了得。

    之前,魏老师的父母来过我们村,专门为儿子的事找过周家父母。城里人办事讲究个分寸和手段,老两口大小道理一起讲,主要意思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劝周家父母好好开导下姑娘,早点了却这事,免得以后受伤害。

    可当时二姑娘和魏老师正是水深火热的,虽然双方父母都有这份担心,并且也进行了百般劝说,可俩人哪能顾得上这些,依然如胶似漆的。

    事情真就让双方父老担心对了。自从学校里来了那个女老师,魏老师和女老师之间工作上朝夕相处,两人都是老师共同语言就多,不仅郎才女貌,还有家境相仿,门当户对的,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有了感觉。

    起先,魏老师还婉转地疏远二姑娘,即便俩人走在一起,他也故意拉开点距离。后来,随着和女老师的感情升温,他索性对二姑娘避而不见,还特意嘱咐学校的看门大爷:二姑娘再来找他,别让她进来。说是妨碍他教学。

    为了彻底让二姑娘死心,后来,魏老师通过乡里的邮筒给她寄过来一封分手信,彻底和二姑娘分手。

    那段日子,二姑娘神情恍惚,整天泪眼花花的。村里人也渐渐的有了耳闻,各种风言风语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淹死人,说得一点也不假,周家父母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二姑娘没脸见人,整天在家以泪洗面。后来,眼泪也没有了,只是成天对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发呆,也不说,也不哭,也不笑,只是那么呆呆的。父母怎么劝也没用,村里好心的长辈也来劝说,可不管谁说,二姑娘就是面无表情,只是对着镜子。

    那年冬天的一天夜里,二姑娘趁着父母睡着的时候,静静地梳理了她那一头及腰的黑发,穿上了一件她平时最喜欢的白裙子,偷偷地溜出家门,来到了村边的这口古井边……

    4

    墙角的桌子上的那只破碗终于不再晃悠了。我们一家子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刚才还挥舞菜刀的老娘也无力地垂下手臂。

    那一夜,我高烧不止。我娘往我的身上擦了半瓶子爹喝剩下的白酒,可也没有多大用。我一直迷迷糊糊的,还不停的哼哼唧唧。

    “大娘,我好可怜啊!”

    “大娘,我好可怜啊!”

    ……

    那一晚上,我就断断续续地这么喊着。可我娘说,那根本不是我的声音,那是二姑娘的声音!

    我娘和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一个劲的央求二姑娘别再折腾我了。还发誓许愿地说改天一定给她多烧点纸,多给她带些吃的东西,让她饶了我吧。

    闹腾了大半夜,我终于消停点了。虽然还是浑身发烫,可好歹不胡说八道了。“吱——”就听着我家的屋门轻轻地响了一声,煤油灯忽闪了一下,我嘴角吐了口白沫,就不省人事了,可能是我昏睡过去了,也可能真是她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娘就去找来了邻村的一个神婆。还把周家父母特意请过来细说了一遍昨晚的事。周家父母还算通情达理,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自己破费去小卖部给我买了两个山楂罐头,还捎了一瓶白酒,让我爹往门口倒一杯去去邪气,剩下的让我爹留着喝。

    神婆站在堂屋的供桌前,闭着眼呆了好大一会。

    “阴气太重了,没有一场法事不行。”神婆吩咐我爹娘赶紧准备纸钱、馒头和供香,她自己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黄纸,用一根像是桃木的小树枝蘸着墨水在纸上画了几个别人看不懂的符号。

    我娘把一锅刚出锅的馒头摆在供桌上,还恭恭敬敬地点上一炷香,插在供桌前的香碗里。神婆让我娘进里屋回避,她拿着那张画着符号的黄纸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嘴里念叨着什么,还不时地甩一下手里的那张黄纸。大约过了个把钟头,神婆才站起来。

    “没事了,不过孩子要彻底恢复还得四五天。”神婆还嘱咐我娘要连续三天晚上烧纸钱,临走,神婆把那锅馒头包走了,我爹娘千恩万谢的。

    那天,我的身子虚脱的像面条似的,脸色蜡黄。真像神婆说的那样,五天后,我才恢复过来,身上也有了力气。

    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听说了我的事情,自那以后,老师特批我再也不用上晚自习了,只是给我多留些作业,让我在家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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