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本文参与“落叶，希望，猫”主题征文

任性

“落叶将要随风去何方？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曾飞舞的身影，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幸福的过往。”——徐誉滕《天使的翅膀》

马宇的世界只有一只叫麦加的银渐层猫咪。麦加今年一岁半，他和麦加相依为命一年来，度过了200多个无聊的夜晚。

马宇没办法回避生活所迫这件事。什么是生活所迫，就是没有办法生活，又必须生活的场景。比如为了吃饭，必须去打工。比如为了婚姻，必须低声下气。比如为了安宁，必须忍受父母的啰嗦。

马宇今天实在是不能再忍受父母的啰嗦了，他一个人抱着麦加，跑到玉米地中，躺下来，任凭父母在村口声嘶力竭地呼唤。

今天他任性了。

青涩的玉米有一股腻味的甜香，绿彩带一样的玉米叶子，随风舞动。一只蜘蛛在缝隙间划过一道细丝，准备编织一张网。

麦加很安静地趴在马宇的怀里，时不时抬一下头，警觉地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异常以后再把头埋进马宇的臂弯。

几架无人机并排飞过，五彩的杀虫剂从空中均匀地喷洒下来，马宇把麦加和自己的头，都拢进衣服里，屏住呼吸。

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冲进鼻孔，马宇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饮马屯

马宇所在的这个村庄叫饮马庄，面对黄河临近入海口的滩涂。青纱帐一片接着一片。

一个女人冲进来，她看见马宇，拼命地摇头，不敢说话，示意他也不要出声。青纱帐给视觉带来屏障，就给生命带来希望。

女人跪在地上祈祷，但是火把的光很快就能看到，搜索的人群，一步步逼近。

麦加哗啦啦地跑出去，带动很多玉米秆晃动。

“西边有动静，就在西边，快向西边找，绝对不能让这个小妮子跑了！”人群跟着麦加而去，声音越来越远。

女人总算放下心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干馍馍，掰给马宇一半，示意他吃。马宇接过来咬一小口，慢慢咀嚼，越嚼越香。马宇开心地笑了。

女人也笑了。

“他们为什么追你？”

“他们要把我嫁给胡扒皮，我才不要，我要等大牛哥回来。”

“你是哪个村的？”

“饮马屯呀！你呢？”

“我不是。”

女人不再和马宇说话，一边吃着馍，一边看着天，没有月，银河像一道白纱，横在天上，繁星闪闪烁烁。

“大牛哥说，过了秋天他就回来了。”

马宇不知道大牛哥是谁，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叫“饮马屯”不叫“饮马庄”。不过这不重要。

麦加跑回来了，灰头土脸，马宇用手给它梳毛。

“你这猫可真好看。”

马宇把麦加递给女人，女人有手轻轻地抚着麦加头顶的毛，温暖柔软。

火光从村子的方向亮起来，大火吞噬了一切。

马宇和女人拼命地朝村子跑，却怎么也跑不到，跑着跑着，女人也不见了踪影。

马宇记得女人说过：大牛就是她的希望，秋天大牛就回来了。

饮马园

马宇看着火光越来越小，他终于走出了玉米田，走进了芦苇荡，他知道这是黄河的滩涂，旱季时就会长出高高的芦苇。

这时节芦苇已经抽穗开花，随着风不停地摇晃，一片片，如同风的身姿。

“乔，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的生活就没了希望。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打电话吧！马宇慢慢朝着说话的声音走去，就在无边的芦苇荡中一个女人躺在地上，把手机扔在一边，正要喝一瓶奇怪的水。

马宇冲过去，一掌把药水劈落在地上。

女人没了药水，大哭起来。

不知何时麦加来到马宇的脚下，蹭着他的裤脚。

马宇把麦加抱起来，蹲下，送到女人面前。

女人坐起来，看着麦加。

“马可？是你吗？马可！”她把麦加抱在怀里，麦加喵喵地叫。

“它叫麦加。”马宇说，“我叫马宇，也不叫马可。”

“它就是马可，原来被你偷去了。”

马宇也不再理她，去折一根芦苇，做成一个哨子，吹出婉转的曲调，呜呜呀呀中透着几分凄凉。

“你女朋友不要你了吗？”女人问马宇。

“才不是，我跟我妈吵架了。”马宇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原来如此，你是小孩子吗？还和妈妈吵架。”自来熟的女人，马上找到马宇的弱点。

“你呢？”马宇用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问，“被男朋友甩了吧！”

“呜呜呜”女人忽然想起这件事，大哭起来。

一阵风带着海上咸腥的气息，吹过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个不停。

马宇把外套脱下来，给两个人遮雨。

“你要回村子吗？”马宇问，雨水顺着两个人的脸淌下来。

“村子？我们去饮马园的凉亭吧，那里可以避雨。”

马宇没听说过什么“饮马园”，他跟着女人走，很快就出了芦苇荡，是一条木板的步道，步道一端的滩涂边缘有一个凉亭。

凉亭的匾额写着“饮马亭”。

一个男人，此刻正站在凉亭之上，看着马宇和那个女人。

“乔——”女人扑上去。

“这个人是谁？”乔一把推开女人，走进雨里。

“乔——”女人追了去。

马宇站在凉亭之上，看着远处蜿蜒的黄河水，心想：情人见了面，应该就有希望了吧！

饮马庄

“宇——”马宇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从遥远的方向传来。

马宇扶着饮马亭的栏杆，向远处张望。

魔幻世界一般的城市，在远方露出模糊的影子，尖尖的塔楼，轰鸣的机器，耀眼的灯光。

马宇很迷惑，但他不害怕，他要回到芦苇荡。

“麦加，我们回家吧！”

麦加跟着马宇走在木制的步道，走到芦苇荡的中央，继续走，芦苇荡越来越深，越来越厚重，甚至已经拨弄不开。

天空暗下来，夕阳的余晖呈现靓丽的粉红色，城市那迷幻般的尖顶在远方呈现出来。

马宇气喘吁吁地又走了几步，停下来。他躺倒在芦苇丛中，非常柔软。大口喘着气，清新的空气让他神智清醒，身心愉悦。

马宇不急着回家了，他想睡一会儿，麦加就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躺着，蜷缩起来，温暖、柔软的绒毛，让马宇的胸口很温暖。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饮马屯的女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大牛。他也梦到了饮马园的女人，她应该和男朋友乔和好了吧。有了方向，就有了希望。

马宇忽然想回家了。他还是不断地听到妈妈在呼唤他，他想也许是个梦吧，梦里也有方向，梦里也有希望。

“宇——”这一声呼唤多么熟悉呀！妈妈很着急吧，马宇有点窃喜，这似乎是一种小小的胜利，他胜利地让妈妈原谅自己。

原谅自己没有看好锅，没有做成饭，没有走出那落叶萧萧的庭院。

马宇喜欢看着房子后面那一排银杏树落叶。扇形的金黄叶片在风中飞舞，如同蝴蝶般哗啦哗啦地响。岁月和时间都在溜走，马宇有的是时间，他有点害怕岁月会蹉跎。

妈妈说蹉跎了岁月，人生就毁了。马宇有时候想自己的人生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就像这些落叶一样，随着风儿吹走，最终还是落到地上，埋进泥土，腐朽，然后成为泥土。

人也是如此。无论是落叶，是猫，是希望，是梦想，都会成为大地的一部分。马宇似乎明白了人生。

一阵风，吹过，不知是芦苇荡，还是银杏叶，或者青纱帐，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即便如此妈妈的呼唤还是隐隐地传来。

“宇——”

“算了。”马宇想，“还是回家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妈妈最多是打一顿，疼一下就好了。”

尾声

“妈，我回来了。”马宇睁开眼睛，白亮亮的灯光，照得他不太舒服，他下意识抬起手想遮挡一下，却累得没有半分力气。还好，他看到了妈妈，但妈妈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

“这样也好，她就没心情打我了。”马宇想。

“宇——”妈妈激动地喊，“医生，23床醒了，醒了！”

“很好，昏迷这么深，再不醒就怕挺不过去呢！”医生说，“以后可不能在玉米地乱跑，无人机撒药面积广，跑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