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宴席
白浅在经由药王诊治后昏昏沉沉地睡着。小仙娥给她裹紧了云被,因为天君走前明令告知,若天后死了,后果自负。
她似乎入了梦魇,自睡下后高热不退,有时呢喃四哥,有时是阿娘,有时是师傅,唯独一个耳朵敏锐的仙娥听见了几不可闻的一声阿离。
她才当差,记得当年刚来洗梧宫时就被叮嘱过,绝对不许在主子前提到离这个字,因为曾经逝世的小天孙乳名阿离。
女子总是喜八卦,可头上悬着一把刀,这压力迫使她不敢多问,只记得,不能提到离字。
一揽芳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面生的小仙娥送来了一身锦绣华服,里里外外七层,鹅黄色罗裙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水蓝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
白浅是三月前才被天君娶进门的天后,成婚当日只匆匆被带入一揽芳华,此后未见天君就莫名就被送入了天牢。如今按照礼数,天宫瑶池蟠桃宴需天后出席。
被这窸窸窣窣的声色吵醒,白浅起身麻木的由小仙娥摆弄,等着宴会开席再起身前往。
她知道,他是想借此羞辱她,可即便知道她还得去。六师兄惨死,还有其余师兄再不能因她一己私欲而惨遭杀害。
她,不能为自己活着,也该为师兄们活着。
宴席之上歌舞升平,可白浅并无欣赏的心思。如今四海八荒皆在他掌控内,天族上下一心。
何人会信她所言:天君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她在这群食古不化的老神仙眼中,不过是嫁鸡随鸡的联姻附属品,哪怕,她曾经嫁给了天族战神。而因这一重,不谙世事的女神仙更将座上那个男子看做不计前嫌为爱而退步的痴情神仙。
冷冷瞥了一眼身旁的夜华,他此刻笑容欢快,眼里尽是宠溺。旁边的素钰将葡萄剥了皮往他嘴里放。白浅僵硬的撇开视线,眼里闪过一丝悲痛。本想转身就走,可在低头看见桌案上的蟠桃时,心内一紧。
伸手拿过蟠桃,掂量一番。
不及折颜种的大,看着也没有折颜种的好吃,淡淡的粉色,手感又硬。眼泪无意就落了下来,她小小啃了一口,粉白色的果肉上赫然一口红色牙印。
她不介意,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可惜品不出这蟠桃的滋味,口中除了铁锈味便只有咸。
事不找人人找事。
白浅安安静静地啃着桃子,本就不施粉黛,更无乱了妆容一说。素钰看着白浅自顾自吃着桃子,乍然停下不再喂她身侧的夜华,转而疑惑道
“姐姐,桃子好吃吗?”
她没有回答,若非泪止不住,怎会要他看见她如此失态。
“姐姐怎的哭了,若是这桃子不好吃就不必勉强了”
"君上,臣妾不舒服,想去瑶池转转。"
自知躲不过,却还是要为自己争夺。看见他二人就觉得恶心。破天荒的,夜华冷冷的看了一眼她,顺了她的意。
"既然天后不舒服,那就退下吧。”
白浅手紧攥着衣角,走前却迟疑地再拿了一个桃子,匆匆离开。
除了前往一揽芳华的路,这天宫她不会走错的,只有前往瑶池的这条路。或者说,是前往诛仙台的路。
就着冷风坐在石凳上,泪痕被风吹干,白浅木然看着瑶池里的一池子莲花。
-----浅浅,你难道就不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九重天,瑶池!
手中的桃子被她扔出老远,残了一株未曾绽放的花苞。一众贴身跟随的小仙娥即刻跪下,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无权无势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个跪着,做给我看吗?”
似是自言自语
或是自说自话
白浅低微的声色埋没在风里,没有人听见。
“起来吧,我不会寻死”
得了指令,一个个面色苍白的小仙娥才起身在后,谁都知晓,她们不是来服侍的,不过是监管拦着她寻死罢了。
忽而,一声熟悉的娇媚声叫住了她
"姐姐"
曾经素锦这样喊她姐姐,当日她凭借身世怼了回去,可如今,她再无人能给她撑腰,否认如何,不回应又如何。
"何事?”
白浅双拳紧握,看着远处盛放的芙蕖,面色平淡。
素钰最讨厌的就是白浅这幅模样,云淡风轻,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伤到她。
"姐姐,你说若是我不小心在瑶池失足会如何?”
素钰笑得温婉,说出的话却是这般刺耳。
白浅冷冷一笑,终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听过素锦吗?她曾经在诛仙台也用过这招,不如这回我们去诛仙台吧,兴许我一死了之,你就可以得到这天后的位置了。况且你百般筹划,不就是想不留把柄。如今,他再不会信我,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那妹妹却之不恭”
拽着她往那九曲回廊上走
阶梯一步步,伤心一幕幕。
洗梧宫的小仙娥皆是胆战心惊,可两边都是主子,轮不到她们插话。
“天后不可啊,洗梧宫上下三百余口性命皆在你手中,求娘娘大发慈悲,放过奴婢吧”
“放肆,天后如何,何时轮得到你这奴婢指手画脚”
一个胆大的小仙娥发了声,随即又是跪倒一片,无论是素钰一边的还是白浅一边的。
要处死的,可是整个洗梧宫....
“娘娘,看在奴婢们平日尽职尽责的份上,饶了奴婢们一命吧”
“天后,求求您了”
“娘娘,求您大发慈悲”
呼呼喝喝跪倒一片,白浅只是淡然。她知晓,她不会这般容易死,可活....也不会容易。
她不过是想得个什么伤,往后有借口不必出席这种不痛不痒的宴席。
“本宫如何做何时轮得到你们指使了?”
笑意盈盈地拉着素钰上那一望无际的阶梯,只想快些,快些脱离此地。
素钰被她这行为慌了神,一瞬又冷静下来。她知晓她求死心切,不是在骗她,她也断定自己不会有把柄。
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可她手心却是透出些薄汗,是不敢吗?
嫉妒,是这世间最烈性的药。
面目全非绝非说说而已。
“既然如此,那妹妹就成全姐姐”
诛仙台旁戾气万千,白浅发丝被吹乱扬起,挑出个好看的弧度。素钰见时辰差不多,着力将自己头发扯乱,挤出眼泪,眼里装满了惊慌失措。与当年素锦如出一辙。
"素钰,这可不够”
白浅轻蔑地笑着,手拽着她衣袖,一个劲地要把她往诛仙台下推。不为别的,只因她不怎么好的眼睛看见,那抹玄色的身影近了。
经此,他就不会要她去他身前了吧,她也就无需再看见他们令人作呕的模样,哪怕在一揽芳华凄苦度日,也比如此这般好。
“姐姐....白浅你做什么”
“做戏做全套,素钰,你为何要去通风报信,我白家究竟何处得罪了你”
其实,就这样把她推下去也好,如此也算报了师傅的仇,可逝者已矣,还有师兄在....她不能。
“是青丘谋反在先”
“荒谬,我白家久不问政事,不曾练兵,如何谋反,只不过为匡扶正义,解救苍生”
一声声责问撕心裂肺,她是真的动了气,眼神里布满杀意。
推推嚷嚷,此刻凡身肉体的白浅终究不敌天君侧妃,一个踉跄,跌入了诛仙台。
"君上!”
竭力一声喊,只见那个玄色身影一如数百年前,奋不顾身随着那袭青色身影跳入了诛仙台。
他弥漫全身的恐惧一如当初
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我是青丘狐帝之女.....”
自言自语地念着,眼角浸湿一片,华服被戾气刀剑所伤,一道道沟沟壑壑,像极了她此刻的心。
意料之中,她被救起。
诛仙台下一众神仙朝着此处看,就像当年的素素处境,一样的落魄,一样的没有人信,不过这回,她本就是故意的。
自嘲挑衅,一双再没有灵气的眸子盯着他,欲言又止终是问了出来。
“这回呢?天君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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