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史

作者: 做条咸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7-22 12:55 被阅读47次

    如果连地铁都赶不上,那人生将毫无意义。这是一位姓李的先生说的话,他说的地铁是晚上的。

    说不过分,也不亲切。李先生是我在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五短的身材,精明的小眼神,嘴角那一丝邪笑,着实不让人待见,也更不会让我喜欢。

    我做的兼职是婚庆一类,那是说的好听些,说不好听的就是小工,搭搭台子,打打灯光。这是一项累人的活,去做也是为了生活。

    那些天,我的日子不算好过,买了几本大部头的资料,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辛亏有好兄弟给了我一条门路,做做兼职,也就是这个所谓的“婚庆”。

    去工作那天是星期六,下了很大的一场大雨。我是不愿意出门的,奈何,电话那头催。雷声将那头的说话声掩盖了七七八八,就听清楚几个字:快…快…快过来!

    出了宿舍的门,才看到外面的雨是真大,花坛草地四周的砖头,竟已经被淹了。我那娇弱的伞却是挡不住那凌厉的雨势,不多时我的衣服就给淋湿透。那时再返回去换衣服,早已经来不及。索性,也就大胆地往地铁站走去。过安检时,我把湿哒哒的书包,放在机器上,而我自己浑身黏的难受。

    地铁上的冷气开的很足,我身上的雨水也有了停住往下流淌的意思。但在我周围形成了一个黑色污泥水溏。我也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因为大家此刻谁也没比谁整洁多少。我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捏了捏,又揉了揉鼻子,防着打喷嚏。

    到预定的酒店门口,花了不少的时间。我看到三个和我年龄大小的人,一个瘦个儿,一个矮胖,还有一个不喜欢说话戴眼镜的小子。

    我想到了小说《侠客行》里张三李四,瘦的不说话,胖的笑呵呵的模样。我朝他们寒暄了几句,一齐躲在酒店的屋檐下躲雨。带队的头儿没来,都不好意思进酒店。

    大家都不相识,也没问姓名。问了一下家是哪儿人。瘦个儿是山东的,矮胖子是安徽的,那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和我是一个地界,江苏人。

    等到九点,依旧还是没有人影。我打了电话过去,领队的人说堵在了路上了,要等一会儿,让我们先进去,坐下休息。

    我们四人也蹲的怪累的,就硬着头皮进去,和前台服务的一个女生说了一下,便坐在了靠门前的沙发上。

    酒店很大,大堂就很宽敞,装饰的富丽堂皇。有一水晶制的灯悬在中央,还有一副长达五六米的画就挂在大堂中间,前台边上还摆置了几张桌椅,几个外国人在那儿喝茶。我看不出这酒店是几星,但在此处办婚礼,肯定要不少钱。

    矮胖子看着我说:你知道他们说的啥?意思我朝着前台那边的桌子看。

    我看了一下那几个外国人,有个白胡子老头,就像电视里的牧师那样,于是转过来正经地对着胖子说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胖子大小眼看着我,这逼给你装的。

    四个人对着坐在两张长沙发上。

    领队的人不来,也不好动手。早知道,就不等他催了,还可以睡个觉,我想抱怨着,再看其他三人,都齐乎乎的睡着了,都是些学生,我摇了摇头。

    眯了有一会儿。我拿出手机,正准备翻看一些新闻。

    身后一只手推了过来。我皱了皱眉头。

    你们是过来做婚庆的吗?那人身上挂着挎包,一身红色的风雨衣。

    我点了点头,把身边的人都给推醒了。胖子就要埋怨那个领队,领队的人,看着是干练果断的人,但面相也不过二十七八,稍微解释一下,说了两句抱歉,之后就给我们分布任务。

    在酒店门口有一辆货车,车上有两人,其一就是撸着袖子的李先生,还有一个年龄也不大的年轻人。在那里招呼我们几个,准备卸货。

    雨还在下,我迟疑了一下。领队的人已经跑了过去,我也不好犹豫。也紧跟其后,三个小伙伴也跟着我跑了。街上来往的车都不再多。

    打听到前门是不许进去的。李先生拍了拍自己光溜的脑门,如果不从前门,走后门,将会更难走。他指着通往后门的唯一一条路。大门旁边有一个露天的小铁门,地面呈下坡趋势,已经积了不少的水,目测刚刚没过鞋子的高度。

    “妈的,那条路窄得只能走一个人,距离又不近,这不是存心作弄人嘛,头儿,你去跟这边的经理说说能不能走大门。”李先生神情比较激愤。

    我们几个到无所谓,早知道做这一行有难处,但没经历过,还有一点新鲜。但很明显,这也是年轻人的无知的地方。

    领头的人为难地说:“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人家开门是做生意的,门口让卸货,这成了什么?”

    “可这门口到里面的距离不是近了吗,咱们动作也能快些。”李先生依旧带着情绪。

    最终也是没能说服头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们几个人纷纷下车,一共六个人,留两人人卸货,四个人将货弄到酒店里。

    李先生冷哼了一声,很自觉地留在了车上卸货,还有一个是我这边的山东瘦个儿,我和矮胖子一脸鄙夷地看着李先生。然而也是没有作声。

    货车上有很多铁质的镂空的模具,那是搭舞台和背景用的。有大有小。我和头儿,胖子,眼镜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一手一只,两手两只。起初是很轻松的踏着水,往里走,穿过后厨,穿过门廊,这才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带着好奇,因为路过后厨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目的地是一个更大的屋子,摆了有二十张桌子,一条贯通的道路,领队的头说,那是搭舞台用的,旁边已经有音响师在那边自己组装器材。

    一问也是同一家婚庆公司。

    搬了有十分钟的样子,我和矮胖子,已经呈现疲态,模具在我手指处勒出了紫印子,鞋子也进水了,踩在地上,吧唧吧唧的响。

    这个一点都不好玩,我得出了个结论。

    想到才搬出货车的十分之一不到,我和胖子眼镜心中都有些发怵。往后的东西都是大物件,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关节处已经作痛。

    雨水的事,大家都不关心。李先生和山东的那个瘦个儿,已经下了车,正往地上搬,我们前面的进度太慢,大家伙的节奏被打乱了。

    雨水啪啪地打在了那些假花和玻璃上。

      终于模具给搬完了,我松了口气,胖子也在那里大喘气。这下也该休息一下了。

    但是领队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一直在催促着,快,快!还有板子。

    我看了下后面,看来,后面的板子才是大头。那是用来做t台用的,有二十张。李先生使了大劲,将它从车上弄下来。我和胖子,想两个人搬一张,那确实沉了。

    李先生带着嘲讽的语气:搬不动啊,你这么大块!

    和他一起的年轻人,一声不吭,一下子就将板子压在了背上,板子有两米长,宽一米,我实在找不到好姿势背它,那年轻人就以乌龟背壳的姿势,笑着说:还行,还能挡着雨。

    我也试了试,可手上使不上劲,提到一半,就滑下来了。矮胖子别提了,他也提不上,但是要是我和矮胖子一组,那眼镜就落单了。

    李先生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姿势看着我们,妈的,不好好在学校学习,硬要到这儿受罪,活该受,你们。你上去,他指挥着眼镜上车,自己也以乌龟背壳的姿势那样,看似很轻松的,将板子背着,两只托板子的手已经爆满了青筋。

    我和矮胖子也慢慢地搬着板子。即便是两个人,也是很吃力的,但他们却一人一块,想必干的久了。

    当然我们也不在意李先生说的话。气话,到这个节骨眼,也受得。

    搬了有两个多小时,终于将货物都弄到了婚宴上,那边有鲜花,有地毯,有堆成山的架子模具,还有板子。

    搬完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领队的头儿,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几张稿纸。

    问了一下我们这边的人,你们有谁认图纸?

    我们都摇了摇头表示,都是新手。

    李先生叹了口气,娘的,还得从头教。

    领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搭台子不比搬东西,那是稍微有技术含量的活。

    我们也分配好了人手。但话说多了也累,领队表示再干一个小时,就吃饭休息。这让我们有了些盼头。

    搭台子,也是件比较有成就感的事。我从箱子里看了看结婚的这对新人。男的粗犷,女的柔弱了些。但李先生总结的比较对,都不好看。

    我和李先生干的是迎宾处的流苏和桌子布置的活。先把这些简单一点的收拾好。再来干搭舞台的重活。两人就是简单的一问一答,“起子”“给”“拉高点”“行”……

    午饭总算是有些良心的,领队的人在外面的点的外卖。饭菜多,还有一份酸奶。留了半个小时,让我们休息。干活的时间比较紧,休息的时间就短了。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新人的家属,像是检查工作的领导,对着领头指手画脚,看着他们我倒不是很舒服。而领头却是点头哈腰的模样,这让我更不舒服。

    世间都存在着一种阶级的模式,在特定的时刻,利益或者其他,将打破平等的法则,君主阶级又会重现人间,这是一种来自历史的错觉。

    李先生给我们扔了几只烟。我们摆了摆手,不抽。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都收了起来。他倒是惬意的说了句:哪个容易?

    意思很明确,他指的是学习和这个苦力。

    胖子低声道:当然是这个容易。

    那么,哪个更累。

    我回答道:当然也是这个。

    几个人就相视一笑,又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眼镜和瘦个儿玩着手机,李先生和那个年轻人则蹲在后门口抽烟。

    我要闭着眼睛休息,胖子猛摇着我,不能睡,这一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了。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

    我跑到里面,看着那几个新人的家属。看模样,听声音,是男方的家的姐姐和妈妈,女人,果然是世上最难缠,想法最多,而又是精益求精的一类人,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对她们的偏见,只是脑袋一晃而过。

    我身上的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可外面的雨还在下。

    我丝毫提不起劳作的兴趣,也是在休息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双手在颤抖,就像帕金森综合征那样,我也是下意识想到左旋多巴,不算是一种讽刺。

    领头向我招了招手,把他们叫过来,开工。

    先前我说过,搭舞台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就像小孩儿玩积木一样,垒得高高的,当然我们不仅要垒得高,还要漂亮。

    李先生和领队各带一组,李先生是台面上的,领队是台面下的。

    那张巨大的结婚照树立在舞台之上的时候,我还小得意了一下。哪知舞台上还有一块更大的电子屏幕,亮出更大照片时,我就泄了气。强中更有强中手,我朝着音响师树了大拇指。

    T形台是最后搭的,我们几个合力将一张张板子,一块一块的组装上,钉上地毯,原本只是几块,不,几十块又破又重的板子。经地毯一遮掩,倒显得富气了。

    人靠衣装,板子也靠这地毯。我们在那边一圈一圈地摆上花篮,各种装饰用的小灯泡,有锦上添花的意思。

    婚礼是六点半准时进行。我们几个人,在六点钟就已经将所有工作准备就绪。坐在了原先来的沙发上休息,衣服又给弄湿透了,手也是抖的厉害。

    进去婚宴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各种身穿西装礼服的宾客,迎宾处早已坐上了几位伴娘,在那边嬉笑着登记,封上一个大红包。

    我们在一旁笑不出来,装上去都是这么累,再拆下来,再装上车岂不是更累,众人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除了李先生和那个年轻人,他们此刻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已是司空见惯,像是一件常事。

    领头的人一刻也不曾歇息,见众人都躺下,只有我还亮着手机。便拍了下我的肩膀,让我去负责打灯光的角色。

    李先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嗯,去吧,见识一下也好。

    这到给我弄糊涂了,这如何是涨见识?

    头儿说,我负责女方父母的光,他们一出场,我就给他们打光,领头的人,详详细细地给我示范了如何使用打光的灯具,如何放大缩小光圈。

    我有些兴奋和紧张。

    六点二十五,宾客已经到场了。司仪结束了演排,示意各位来宾,婚礼即将开始。

    音乐起……算是熟悉的音乐,音响师放了五遍之久,四周围的灯光一下子暗了。

    我心中猛地一揪,有一莫名的感动。人在世,不仅是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也是有的。

    司仪激动说道: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新娘的父母上台!

    我打光在他们身上。原本还是喜庆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灯光,照得有些伤感。儿子成家,女儿出嫁,天道伦理,父母是一种难言的割舍,此时的情感,也是最真的。

    司仪情绪激昂的说辞,竟从初始的彩排里感受到真情,是人就有情感,即便演排了上千遍上万遍,情感是存于世的。

    我露出了笑容,成就感满满的,身上的疲累的感觉,也随着肾上腺素的飙升感觉不到什么了。李先生,大概也了解这一点,但语气似乎有倦态:嗯,去吧,见识一下也挺好!

    晚饭依然是躲在楼梯口吃着快餐,此时快餐已经没有之前那般香甜。大堂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碗里扒拉着米饭,我见过服务员端着的盘子,有一只大龙虾,足有我手掌大小,想想都要流口水。

    胖子几次去大堂偷瞄。瘦个儿倒还好,吃完饭,玩着手机,他和眼镜玩的不错。

    李先生咕碌着眼球对着我们说:这领头儿,不地道,他应该早就让我们吃完饭,吃完喝饱了,就不想了!闹得现在吃饭都不愉快!

    胖子还在幻想着能够上桌吃饭。甚至还在想着这样的场景:男方或者女方来个人对我们说,师傅们辛苦,我特意包了张桌子,给你们吃饭用的。然后我们恬不知耻地答应着。

    这丑态,让我们大家都笑了。瘦个儿敲了他脑袋,笑骂了一声:你倒想的美!

    婚宴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不多不少,晚上八点半,领头过来叫我们了。干活,早点干早点回去,他是这么说的。

    可我们似乎还在梦中,天呐,要是再能睡会儿该多好。

    望着满片狼藉的舞台,成就感荡然全无。小娃娃搭积木是为了毁掉它们,我们不能毁,按它们质量来看,之少也是十年八年的保质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做垃圾处理的。

    颠颠倒倒,衣服湿透了又干,干了又继续湿,没有鼓励的话,只有催促。熬着熬着,到了晚上十二点多。搬完最后一个花盆,领队把货车的门关上了。给我们发了工资,一人一百一,又每人加了二十块钱的奖金,我把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这个点,地铁站早就停运了。我们和货车又不同路,我搜到了滴滴打车,这才有了回去的方法。殊不知,李先生竟和我们是同路的人。

    生活在都市,就要有都市的旋律。如果连地铁都赶不上,那人生将毫无意义。李先生掐灭了手上的烟说道。

    稍微问了问他的去处。他笑了笑说:今晚累死了,准备找个网吧呆一宿,明天啊,大概还得干!

    网吧?我惊了,矮胖子也惊了。今天这么累,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吗?

    李先生笑了:还行,我做过最累的是在快递公司捡快递。那个是通宵,我弄了一晚,两天没缓过劲来。

    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呢?矮胖子问道。

    我们几个学生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师傅,车上可以抽烟吗?李先生就要从兜里掏出来一包南京。

    不行。司机师傅一口回绝。

    你们还年轻,我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了。你们是大学生吗?李先生问道。

    我们点了点头。

    大学生好啊,我以前也是,我是学法律的。嘿嘿。李先生挠了挠头。

    啊?我们四个人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人不可貌相!

    后来我开了一家小公司,赔钱了,欠几十万的债,我老婆那个时候也生了。李先生看了下自己的手机上的时间。

    我骗他们说我出来赚大钱了,一个月给他们寄五千多块呢。他说话丝毫不避讳。

    就大大小工,做做体力活?我丝毫不敢想象。

    我儿子也上小学了。到我这个年纪,我也不敢拼,赔不起,不敢冒险。哎,哎,师傅,前面ktv那边停一会儿,我下车。他头转向我们解释道,这边的网吧偏僻些,也安静,我下车了。小兄弟们,有缘再见吧!

    他下了车,很快地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我们几个人没说什么话。司机师傅却叹了口气。

    回到宿舍,我躺下来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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