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一段尘封多年的记忆又被一座即将失去的铁桥勾起。​记忆里的往事如同被河水冲刷在外的桥基一样裸露清晰。

        我总是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生命和灵性，人和动物有、草和树木有，即是河上的桥也有生命。​人的生命是指：人的出生到成长到死亡的一个过程。桥的生命是指：桥的建造到使用到拆除的一个过程。生命的意义又是指：人和物存活的价值。人是有灵性的，人的灵性是指：人的天赋与智慧。桥也是有灵性的，桥的灵性是指：桥的结构与承载。人是有寿命的，人的寿命结束是就是人没有呼吸。桥也是有寿命的，桥的寿命结束就是桥失去了承载能力。

我想说的事还是从桥说起​，闲来无事我常会去渭河南岸的铁桥下转转。一是长年有很多人在此钓鱼，我喜欢钓鱼也爱看别人钓鱼。二是我的成长记忆与这渭河铁桥还有一点关系，来此也是思念和眷恋。去年冬天我曾来渭河铁桥下游玩，冬季进入枯水期，那铁桥桥基全部裸露，每个桥基都是用十几根像水泥电线杆一样的圆柱体支撑，中间无任何连接。我突然在想一座解放前距今已有八十多年的火车铁桥，那时的设计也够创新和大胆，每个桥基居然十几根水泥杆支撑，还要承载一辆几千吨火车在桥上飞驰奔跑。现在经过几十年的风雨侵蚀与河水冲刷，那支撑桥基的水泥杆已裸露出水面二三米之高，看着确实危险。好在2016年国家又在铁桥的西邻开始新建了一座大桥，2019年已交付使用。前几日我去那渭河铁桥下玩耍，见挖掘机正在铁桥的南段开挖铁路路基。我与施工人员交谈才知那铁桥将要被拆除，陡然间我有一种伤心和失落感，又勾起了我的思念与眷恋。

        陇海铁路渭河铁桥于1935年开始修建，1936通车。现因桥基历经八十多年被河水冲刷，桥基裸露严重已成危桥。  去年启用新桥建成使用，陇海铁路原渭河铁桥服役八十四年，现今弃用拆除。说起这渭河铁桥，我成长的记忆里有三件事还与这铁桥有过。

       

记得在我儿时五六岁那年夏天，母亲和二舅​分别骑着二辆自行车，带着我与外婆去河南的北槐村母亲的姨家。过了渭河铁桥、沣河铁桥就能到北槐村，自行车要从铁桥边一米多宽的辅道推着过。外婆年迈我年幼，二舅推着外婆母亲推着我，走到渭河铁桥中间时，垫在后车座外婆屁股下折了几折的土布床单，不小心掉到了铁桥下的渭河，挂在了桥墩上。那年月物资匮乏，一切都显得金贵。母亲、外婆和我在河边守候，二舅骑车到北槐姨家借来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绑上铁丝勾搭，趴在桥边想把土布床单勾上来。可惜竹竿太短，二舅准备再借一根竹竿接上勾床单时，又眼睁睁的看着床单被河水冲走向东流去。一路上二舅和外婆一再叹息那条床单被水冲走可惜，到了亲戚家吃饭外婆还在叹息。儿时的我是第一次过铁桥，只好奇铁桥的高大宏伟，却不懂大人为丢失一条床单的心酸惋惜。

      中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与同学偷着骑了他家的一辆西马250摩托车去西安三桥。怕路上交警查车，准备从渭河铁桥走小路去三桥。那时在农村很少来咸阳，对咸阳的地形路况不熟悉，从摆旗寨骑摩托下来转了几圈，找不到从哪里能上渭河铁桥。后几经打清问路才上了铁桥，那时河南岸的人进城，菜农卖菜都图方便路近走铁桥辅道来回过河。辅道很窄过往的人和自行车又很多，辅道上又不能双向避让车辆，在每个桥墩上都有一个车辆避让处，就是多了一个向外有护栏的停靠点。远远的看见对方来车了，目测谁离停靠点近谁就会自觉的把车停在停靠点让对方先过，然后自己再过。推着摩托车过了铁桥，又要把摩托从铁道西边推到东边，那老式笨重的西马250摩托车，后轮却卡到了铁道与枕木之间怎么也推不出去。那时年轻力单又正直夏日炎炎，两人累的浑身冒汗也没有把摩托车推出去。此刻不远处又听到了火车长长的笛声，情急之下两个人手刨脚蹬硬是把摩托车抬出铁道。火车呼啸着从耳边飞驰而过，累得两个人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心惊肉颤的暗自庆幸命大躲过一劫，连呼万幸万幸！

      十八九岁那年我刚到咸阳上班，咸阳市区过渭河只有西兰路上的一座公路桥。从咸阳市区的南阳门到渭河南的牛家村还有一个渡口，坐船南北往来一次一人二毛。那年夏天我们几个朋友约好去沣河铁桥下游泳，过了渭河铁桥沿铁道边向南几百米就是沣河铁桥。沣河向东二三里便流淌汇入渭河，渭河铁桥与沣河铁桥之间如同鱼嘴，二处很窄中间夹了一个小王庄。渭河的水浑、沣河的水清，沣河铁桥下河道平坦，是一个天然的游泳场，夏季每天都聚集了上百人在此游泳。铁桥下时常有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在此戏闹嬉笑着洗衣裳，常引得一群小伙在她们周边游泳戏水打口哨。一次我们四人游完泳，我的自行车胎不知怎么搞的没气了，我们商量到里河边最近的一户人家借气管，顺便讨要一碗水喝。那时我们刚上班骑的都是七八成新的26飞鸽或永久自行车，白衬衣用皮带扎进蓝裤子里，一看就是城里上班的小青年。那家后院没有围墙，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正坐在树荫下做针线活。我叫声:婶说明来意。大婶放下手里的活，热情招呼我们四个在树荫下的石墩上坐下。就朝着屋里喊:秀秀来客啦！抱一个西瓜。我们一再坚持喝水就行不吃西瓜。婶说:年轻人怕啥尼！西瓜是自家在河滩上的沙土地里种的，甜滴很！不大一会，一个与我们年龄差不多眉目清秀穿戴整齐的姑娘，抱着西瓜拿着刀从屋里出来。那姑娘一见四个年轻帅气的小伙与自己年龄相仿，脸一下子红了一圈，杀西瓜时手轻轻在颤，眼睛却偷偷在看。我们吃西瓜时无意间与那偷窥的姑娘眼神碰到一起，两人又同时羞愧的低头各自把脸转向另一边。魂不守舍的吃完西瓜给自行车打了气，向婶子到了谢，便从渭河铁桥远路返回城。一连几天大家都在想，那个叫秀秀的姑娘杀西瓜时偷着看自己那多情的眼神，是不是喜欢上了自己。白天思夜里想，那一年夏天便借故经常从渭河铁桥去沣河游泳，在铁桥下洗衣裳的人群里寻找秀秀的身影，或绕道故意从秀秀家后院经过。从那一年夏天起，我便爱上了这渭河铁桥，爱上游泳，也暗恋上那个秀秀姑娘……。

      后来咸阳相继修建了渭河二号桥、三号桥、四号桥，我还会经常骑车或步行来往与那座铁桥。去寻找我儿时的记忆，青年时的冒险，成年时的暗恋。

      突然渭河铁桥要拆了，我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和伤感。铁桥将要被拆了，我的头脑里只剩下记忆和思念，我站在桥下泪流满面……。

                        2020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