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走了

        邻居那个女人走了，离开这个世界，很突兀，走时七十三岁整。

【一】身边的你

      我在今天，4月11号这一天，总是想起4月4号的那天。

      那天，你在还有点凉意的下午，依坐在那个石墩上，晒着太阳，和另外两个邻居闲谈着，有三个小孩子绕着你们跑来跑去，疯玩着。而你和邻居她们舒适地闲聊着，像往常的无数个中一个普通的下午。我从家中出去，转了一圈，没能记住你的脸，我却记得你那时是真的轻松愉悦的情绪。

      晚上吃过饭，我和家人出去遛弯儿，意外碰见你的丈夫在寻你，他有点怒气，因为找不到你，说着“天冷了不穿衣服就出去，天黑了也不知道回来，去哪里了呢”诸如此类的话，反复念叨，寻不到人，着急啊，我们又蜷着，让他去亲戚家再寻一圈。

      天黑了，我回家，因为肚子不舒服去如厕，我神使鬼差地关掉音乐，下意识去留意一切声响。在我想要离开时，真的听到了几声不太舒服的声响，我很激动，赶紧跑出来告诉你的丈夫，让他打开门，告诉他你的位置。你真的在那，佝偻着背，特别难受，说话困难，意识也不太集中，大家都赶紧跑来，把你抬到平地上，我手机打着灯光，我看到灯光下你裸露在外的还不算苍老的白色肚皮，看起来还有弹性，说明你还没真正老去。

        慌里慌张，拨打120，打给你的儿子……所有在场的人都慌里慌张的，终于把你送上去医院的路上……

        那一夜，我有点高兴又失落，我觉得你太不容易了，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你发生这意外，太让人揪心了。我高兴，是因为我真的留心发现了你的所在，及早发现了你，不然我也想象不到后果。夜里，我梦见了你，你穿着白色的碎花单衣长袖，银灰色的齐耳短发，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又娴静温柔地来到我家，说感谢我和妈妈，我们高兴地回应着，向你确定，“你的病好了吗？”梦里的你说“好了”。所以那天早上醒来，我有点愉悦，我也潜意识认为你会从医院好好地回来。

        可是不到一星期，你从医院回来，在家过完你短暂的弥留时间。现在看来，或许是我潜意识作怪，或许是你托梦于我，真的在表达谢意和不让我们害怕。总之，你在我心中，是个善良温柔的老人。

【二】想象的你

      那年杏花微雨，还是秋叶纷纷，亦或大风萧瑟，究竟是哪个季节成婚成家？

      怕是只有当年观礼人，还有你的丈夫记得。你也记得，不过你带着记忆离开了。

      是谁说过，世界上大部分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可以肯定的是，你当年在清丽年华，有羞涩有欣喜有期盼，一定还有忐忑不安，你嫁人了，有了如意郎君。而且，单从外表来看，你的丈夫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从此，少女嫁为人妇。

      后来，后来怎么了呢？

      我没经历过，也没见证过，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你只有模糊的印象，你勤恳、善良、适当沉默，听旁人说，也是这样的，你身上没有农村女人的泼辣和夸张的开朗，有的只有忍耐性和沉默，当然你和邻里之间相处也很好，至少在我观察看来。

      这并不是在贬义谁或者讨论哪种性格更讨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秉性，都值得尊重。但我想说的是，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少不了的共同的东西：面对生活的坚韧。

      是否有麻木，我不可得知，但在我眼里，你坚韧善良。

      像大多数人想的一样，大多数农村人的人生轨迹也大同，尤其上一辈农村妇女。生活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它苦难多于快乐，它让人欢喜让人憎恨，它总是调皮的，让人捉摸不透，让人一边失望一边又燃起希望，孜孜不疲。

      那你肯定也是经历这样类似的人生，背朝天面朝土，生儿育女，为他们办理嫁娶，再养育子孙。一辈子都为这个家和家里的人不停地操办着，生活的调皮延伸到各种细节，成熟走向衰老，病痛带来消失。

【三】今天的你

      我今天早上五点多就听到唢呐的声音，它们都是为你吹响，你沉沉闭上眼睛，也许真的好好在听着。我一直都在用耳朵去听你的丧事，一阵阵炮声，嘈杂声，哭声，呜咽声…

      我站在门口，徘徊很多次，因为不能再看你一面而感觉到稍微遗憾。

      终于看到你出来了，躺在那个黑色盒子里，十分笨重，需要好几个成年男人去转运到那个车上。看到他们使劲儿地搬动黑棺，我在想，你在里面是什么样子呢，我更希望是安详。可是我是无神论者，我信科学，我现在突然迷信了，我想着你是不是灵魂在外面，看着这一切，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这一切，你脸上挂了什么样的表情，你欣慰还是不舍还是难过？我止不住地揣测着这些虚无荒唐问题的答案。

      你走时，你的儿女哭的太凶了，儿媳哭的拉不起来。我在人群中望着，略略看过每个人的脸上，有麻木有不自然有悲痛有悲悯……各种神色出现在不同的面孔之上。我也总是想要流眼泪，看着黑色的棺材颜色，我又一次在心中为你祷告，愿安息，有来生，没病痛。这一场告别仪式太郑重了，你真的离开了，像别人说的那样，“你像个小鸡仔，突然就被老鹰叼走了。” 命运突然就带走了你，你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谁也讲不清楚。我只能像你的亲人那样，以眼泪去告别去祝福。

      你走了，走向那片土地里。在一阵阵唢呐声中被子女亲人们哭喊声着送进了那片从此以后属于你的土地中。那边是子女他们悲痛地哭送着你，这边宾客在另一支唢呐队的声响中开始吃饭，闹哄哄，似平常，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我一时思绪纷飞，不时如何表达，直到听见一首熟悉的旋律，我脑中只有这段话留下：门外唢呐吹着女儿情，你突兀又意外地走完这一生。若有来生，比今生好；倘若没有，随风就好 ​。   

      吃席散去，像一场荒唐剧，众人来了又走了，看了吃了走了，满桌的残羹剩饭，留给家人收拾，家人从坟地回来，还没收拾好心情，又要先着手收拾这些，真像闹剧。可是闹剧吗，总归不是，这是一场传统埋葬习俗的表演，是悲伤，是逝亡，是消失的形式存在。

    当看到你的子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我再次肯定，你彻底走了，真正走进那片土地里。我再次祝福你，安息长宁。

      写这些东西，是为了致敬，为了留存记忆，我真的很想记录下来，记录下我生命中的关于你的记忆，告慰你的亡灵和你的一生。

      我不是在冒犯你，我诚心祝福你，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