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生长在一个小村庄,居住着300来口人。那时没有自来水,吃水全凭村中的几口辘轳井。全村在东、西、北片分布着高、邢、康、郭四大家族,每片都有一口井。我家住在村东的“石坡上”,属高氏家族,时有不足百十口,吃水靠村南的那口辘轳井。
在那口井的周围是肥沃的土地,每到作物生长的季节,不是麦浪滔天,就是玉米、谷物或豆类长势喜人,更不必说田野里有百鸟啾啾、万虫吱吱。井的南、西边是用石头精心堆彻垒起来的,东边与田野紧依,北边与小路相连。周围用土墙环抱,东北角有颗大柿子树遮阴。在这十米见方的空间内,辘轳井架格外显眼。
辘轳井因为装有辘轳而得名,它是一种省力的提水工具,利用它可以轻松地将几十米深处的水提上来。在半人多高的像“X”形的木架上面,横着一根木轴,前端套装着能够运转的木辘轳,后端固定在用石头垒砌压紧的一块大石头的石孔内。辘轳轴杆上均匀镶嵌着铁长条,其上时常涂抹着润滑油,也时常被磨得光滑发亮。辘轳用很硬的木头雕刻而成,在外径的两端有铁箍加固着,内径孔跟轴磨擦的地方也有铁箍镶嵌。辘轳的摇把也是用特殊木头做成的。
打水时,人们把水桶系在井绳上,然后把空桶放入井口,慢慢用力摇动辘轳,井绳就随辘轳转动两边一上一下。天长日久,辘轳上磨出了一深一浅两道沟槽,那深槽足够有3厘米,真可谓绳锯木断呀!井的入口处是一个像“8”字形的石口,入口处也被磨出或深或浅的锯齿。井绳是较粗的麻绳,长度大约45米,绳两头各有约1米长的铁环,便于栓铁桶和井底倒桶装水。井深大约就是绳子的长度,从井口看下去,能看见手掌那么大的小镜面,那就是熠熠反光的水面。
小时候,我常跟着挑水的父亲到井上玩,有时人多还得排队等时间。当然父亲也不会闲着,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是经常的事,妇女儿童优先那是天经地义的。父亲打水时,我也不肯闲着,坐在父亲的对面石墩上用小手在井绳上一上一下麻利地拽着绳子,生怕空桶的一端打滑。父亲右手摇着辘轳,左手不时提着井绳,还不时将井绳在深槽和浅槽之间转换,以掌握井绳的磨擦力大小和打水的速度。随着年龄地增长,我挑水打水也是经常的事,但每次父母总是让我和哥哥或弟弟一同前去,还不时地叮咛“要小心,注意安全”。
井绳断裂是经常发生的事,有时候井绳快要断裂的时候,父亲总是会熟练地修复。那断接处虽比原绳略粗,但那层次分明的接头像女人纤手织出的毛衣那般美感,我曾惊诧过父亲的手艺,可惜没学会。即使如此,绳断桶堕入井底的事情仍有发生,此时,人们只能用备份的井绳前端拴着铁钩进行打捞,如果捞不上来就只能等大修深井的时候人工打捞了。
风吹尘扑,井内出现塌方,每年在春季都要大修深井。这是一件比较大的事情,常常需要五六个健壮小伙子共同参与才行,因为要把修井人安全放入深井内,保障安全是头等大事。下井的人选是件头痛的事情,既要胆大心细,更要身体强健,还要体轻灵巧,同时,还要有备份人选,主要防止检修人员在井下劳作时间过长,或工作量大,身体难以支撑,所以要不停地轮换。
下井检修人员在下井前都要准备一番,首先穿着要厚点,同时要喝点烈性白酒,美其名曰:驱寒。然后,屁股坐在麻绳编织的座垫上面,腰部也要加以系牢,然后再牢靠系挂在主绳和副绳上,同时身上还带着手电和马灯,头上戴着木条编织的安全帽,一切准备妥当后,下井人在其他人员的帮助下慢慢进入井口,接着主绳在辘轳上慢慢下放,副绳有两三个人拉着也随着松动,这样才能保障下井人的安全。在井下检修的人员会小心翼翼地将井底的杂物、淤泥用小铁锹或铁勺装进铁桶内,然后拉一拉主绳发出提桶指令,上面的人就主绳副绳同时并用,直到井底清理干净为止。
在春播大忙的季节,老家那里十年九旱,有些作物需要用水点种,尤其是栽红薯苗时,用水量甚多,往往造成井水供不应求,有时候打上来的水桶仅仅有少半桶,且还是浑浑沌沌的,尽管如此,深更半夜都还有人在打水,不然的话自己田地里无法正常长出绿油油的秋苗,势必严重影响到全家的生活水平。
在“人定胜天”的年代里,每遇大旱,免不了全民动员抗旱保麦。那时我们尚小,还在小学读书,但也加入了抗旱大军,几个个子高一点、力气大一点的同学成为提水的主力,其余同学大一点的挑着小水桶,小一点的两人抬着,你追我赶跑到指定的麦地。不过对饥渴难耐的麦田只能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刚刚湿过的地皮在热辣辣的太阳烘烤下很快又恢复了干渴的状态。
随着时代的变迁,老家那口辘轳井早已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而成为废墟。有次我回到老家还特意在老井的地方寻觅了一番。只见那四周的围墙已坍塌为略高的小土堆,往日那茂盛的大柿子树也杳无踪迹,只有井口尚在,不过被两块大大的石头紧盖着。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现在全村人都吃上了爽甜干净的自来水,但上点年纪的人谁能忘记那萦绕在脑海里的 “吱吱扭扭”的辘轳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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