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天,我最敬重的父亲,经过二十个月的等待,最终未能等到我的归期,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一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是在2019年11月底到12月中,当时我回国讲学,先后用两个周末分别在上海和深圳给国内的模流分析大师们讲了模流分析理论和应用课,在两个周末之间的几天内还受邀去浙江大学讲了个讲座,也受方正集团邀请去宁海那里跟实际模具制造的工程师们,还有他们的当家人进行了交流;12月3日在上海虹桥与父母相会,陪父母到浦东机场坐飞机一起回到大连,也在母校讲了一个讲座。
2019年12月3日陪父母做飞机一起回大连。母亲在这个传送带到头后,竟然突然摔倒在地,我在后面陪我爸走,看到后马上上前扶起她。要是只是老两口,父亲早已失去往年的发达的肌肉,会急坏的。在家陪伴父母短短几天,深感年迈的父母仍对我寄托着归国的厚望,尤其是我爸,要我拜访蹇锡高院士和惠晓丽院长,希望我能抓住新成立的研究院的机会,申请回国效力。
我深知这是我最后一次难得的机会,也做好了充分准备。在此之前,父亲从来不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帮我回国,但我每次回国要到某公司跟老总面谈时,都是他老人家开车送我去…记得在昆山的一家公司老总邀我去面谈后,父亲得知这位老总是清华大学的知名教授,也是母校医院院长的兄弟,就兴高采烈地开车送我去不说,还跟我一起进那个公司跟这位教授老总见面问候…
很遗憾的是,我最后这次回国讲学和看望父母,不久就爆发了新冠疫情,一切好像都停顿了,没有了下文,我那次竟然是跟父母的最后一面…
二
回想最后跟父母在一起的那几天,已经接近九十高龄的家父,竟要开车带我到黑石礁去吃一顿美餐。我还好已经考过中国驾照,让二老坐在车上由我开车到他们要我去的那家餐厅~旅大印象。父亲说这家餐馆很早就有,他来大连上大学时到过类似名称的餐馆,一次吃海鲜过多坏过肚子,从那以后有几十年没再来过这样的餐馆,不过据说这餐馆名声一直是很好的。我说实话在大连生长那么多年,父母从未带我到这种高档餐馆吃饭,自己也从未跟朋友来过这家餐馆。父亲这次破天荒地要带我到这家餐馆一起吃饭,绝不是心血来潮…
父母带我到黑石礁的“旅大印象”父母带我到了“旅大印象”以后,点了好几样好菜,我很高兴地和他们一起聊着大连的今昔,品尝着家乡的海味佳肴。说实话我能感受到父母的用意,他们看到我回来是多么的高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用这种机会说出来…
三
黑石礁是以海边错落的黑色岩礁而出名,地处大连著名的海滩公园星海公园和两所大学的游泳场南海头之间,而到海边游泳是我父亲在大学中最出名的。记得我小时候,只要父亲不出差在外,夏秋两季就会每天傍晚都带我去海边游泳,不管是浪花滔天还是风平浪静。到周末更是带着好几位我的邻居发小们一起去南海头游泳。他每次下海,首先是展开双臂像飞鹰一样蝶泳两百米,那优美的泳姿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他蝶泳后就接着就是用自由泳游到离海岸一千米的海带筏子,绕过其中一个标志性的玻璃球,再往回游,以蛙泳和自由泳混合游回到海滩边。我从小跟我爸学的是蛙泳,到了十几岁时,就能跟父亲一起每天游到海带筏子,但我总是落在后面,从未赶上或超过我爸。
我爸在蝶泳几位发小也跟着我爸一起学游泳,到中学毕业时有两位发小蝶泳已经非常好看了,只是还不能游远,蝶泳几十米后就不行了。
我爸更出名的是能冬泳。我到了中学快要毕业时也跟他去游过,每天去海边一直游到深秋,但到了11月份我只是等在海边看我爸下海游泳,自己已经不敢下到刺骨冷的海水里了。
后来我离开大连去了昭盟,几年后上了大学就没再跟父亲一起去海边游泳了。出国后一晃就是好多年,在海外虽然到过几个大西洋和太平洋海岸边,看过好多个美丽的海滩,但都未看到过像父亲一样的在大海里搏击浪花的游泳健将,更没有下海远游千米重温父亲传给我的游泳技能… 海外的海滩是严加管制的,可游泳的范围只在救生员可见的几十米内,照大连海边跟父亲一起游出的大海比差得太远,严重缺乏搏击浪花的游泳之乐趣…
回想几次回大连跟发小又来到南海头,由于整修,原来的海滨浴场已是面目皆非,父亲早已移师到长泳道游泳池,带着母亲一起游泳,直至我爸被查出肺癌,他的游泳生涯就此结束…再后来就是南海头海带筏子那里建起来一座跨海大桥,南海头右边的“大脑瓜”被炸平填海,造出一排排居民楼,整个南海头海岸线也因此改变,变成了休闲观赏的凌水河口,再也看不到像父亲那样畅游在大海里的游泳健将,看不到在大海中戏耍的孩童,看不到比泳姿和比速度的年轻人,甚至看不到任何躺在卵石沙滩上享受阳光浴的男女…对面的三山岛也被新的人造风景线~跨海大桥所替代。
父亲的过世似乎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但父亲的强壮体魄和优美的泳姿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四
回想那次回国要离开大连时,父母跟每次我回国后要离开时一样默默想送,依依不舍。他们承受了多少次聚散离合,悲喜交加…
父亲的离去,让我思考了很多,尤其是深深地自责和愧疚,在父母弥留之际未能回到父母身边尽孝。大家每天在关注疫这儿几十例感染,那边又有几位境外输入的同时,那些居住在国内,子女旅居海外,年事已高的耄耋老人是多么的孤独无助。
父亲在最后的年月里,被医师诊断出癌细胞转移,还有慢阻肺,小肠疝气,每天他都在忍受着病痛折磨的同时,更承受着无法与儿女见上最后一面的煎熬。二十个月对于接近九十高龄的父亲来说,一直看不到儿子归来的希望,真的是太残忍了。父亲一生以坚强的意志和长期的锻炼铸就的强健体魄,最后在无尽的等待和痛苦的折磨中倒下,让我这不能及时归来的海外游子,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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