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延伸的那片海

拎着母亲快递过来家乡的潮汕丸子，踩着点踏上了归窝的班车。坐在摇晃的车子内，追随着窗外徐徐下沉的落日。那金黄色鹅蛋一样诱人的太阳，起伏在沿街枝桠背后，晕透了那半边的天野。冬天的傍晚，若是逢上了出太阳的大晴天，又赶巧没有在暮色四合时起风了，常常能遇上这黄鹅蛋的夕阳。浪荡于天际，恬静而忘返，亦是类似的心境吧。

当然，美好的事物极其短暂，冬至日之后的日子，暮色合得甚早，遇上一路红成一片长队伍的塞车，还没及家，天就给全黑透了。下车的时候，才发觉夜色初上，迎着风，猝不及防地掬到一抹寒意。满街行人匆匆，城市光亮如昼，每一张疲惫的上班脸挤过那狭仄的公共交通工具，“xiu”地一声，揪着个光影深处，隐匿其中，才慢慢舒展开脸部的轮廓，仿佛情绪也随声倾泻干净，那些委屈的，失意的林林总总，在华灯初上的光景里，轻飘飘地游荡在这座城市偏远的角落处。拐身穿过进家的深巷里，黑暗扑面而来，背着光踏进城中村的窝身之所，孤独感裹挟着冬风簌飒刮来，这样的片段，我总是禁不住问自己，生活的意义，究竟所为何物。

生活的意义究为何物，这个问题本身，生活它顽固至极，坚守阵营，从不肯轻易松口，给你透露半丝答案，从不泄露天机。唯独是，它从不停止，拐卖着你持续进行的步伐。即便你对着一大堆状况时，仍然止不住追问生活的答案。而再没有什么狡黠如生活，所有的追问都如同石沉大海，静默一般，不曾回应。再不欢喜的日子，纵使眼泪纵横，也得寻个乐子，撑过去。而我的乐子就是做饭，且将情绪上的二三事，全都引至洗手做羹肴上，却是此个“三无”阶段的一大活法。

总觉得手头掌握一门饲养味觉的好手艺，不论身处何地，也都会内心安然，没有飘摇之感。因为我觉得人生来就是群居动物，本质是害怕孤独，畏惧陌生的。偌大的城市里，心所无所依，始终是飘然的状态，没有根，行踪不定。而治愈我的游离感的，正是那些来自家乡的味道。靠海的家乡，是一个北回归线穿过亚欧大陆最东端的小渔村，温润的空气里常年飘散着大海的咸腥。聪慧勤劳的渔人，依海而生，富饶的海产在他们的手里变幻形态，却完整地保留下来大海的味道。各类的海鲜干货，q弹鲜甜的鱼肉衍生品，鱼丸，鱼饺，鱼册竞相着诉说海洋深处的甜蜜。家里的母亲也知晓儿女在外的念家思食，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捎一些海产，或是家那边最为出名的鱼丸，鱼饺，鱼册给我，一解我舌头之欲望，安抚内心焦躁的心绪。

而专注于煮好一锅海鲜丸子的大杂烩，更是了却暂时砍断烦根的好法子。开水冒开，方才鱼丸和鱼制品等才徐徐推进热锅内，然后一个人静默地观摩着锅里头，热力作用穿梭丸子之间，冷眼旁看热锅里的喧闹膨胀，再估摸时间着时间，下盐熄火，出锅开吃。挑一粒丸子，吹拂热气，咬开q弹雪莹的丸子，任鱼肉的鲜甜侵占你全部的味蕾，舌尖之上，仿佛延伸弥漫出一片咸腥的蓝色大海。我想，这就是鱼丸赋予游子的魅力吸引，没有它，日思夜想，拥有它，不论你身在何方，都从你的舌尖延伸出家乡的那片海。所以，要想最快速地了解一个人，那就紧紧相随，去探究他（她）最爱吃的东西。无论这个人再如何狡黠，也不论他（她）走南闯北，到处流浪漂泊，都可以从他（她）最爱吃的东西一探他的地理坐标，他的性格，为人处事，大致都可以估摸个大概轮廓出来。毕竟，味觉是如此诚实地出卖你的隐藏，暴露你心之所向。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数是焦虑的，因为生计，因为安根置业，因为感情飘忽不定。而我也难逃其中，常常在这个城市里害怕，焦虑着，甚至自我内耗。而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最恰当的方式，就是将你的心定点固位。心有所依，才不畏惧变迁和动荡。容易满足的我，借着一粒鱼丸，搭建起舌尖与心间延伸的大海，吃着鱼丸，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身处海边，再多的不愉快和飘摇也吹散在冷冷海风中。而在偌大的城市，你的心之所依又会是什么，是你的野心，是另外一个人，还是眷念着你的温暖呢。

只愿你我早日心之所依，这样无论浪迹何方，都是笃定而不乱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