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已经看到了全书二分之一的章节,我越来越看不明白迪尔克·斯特罗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画家,但是是个蹩脚的画家,他真正热衷于普通的人和事物。他的灵魂是随着他对艺术的热爱而悸动的,他的那些作品有明显的如画风格——复杂而古怪、多变而不规则、丰富而有力、赋予生机活力,他乐此不疲;他的画室里满是油画,上面有带尖顶帽蓄八字胡的大眼睛农民,有穿着合身的破衣服的穷孩子,还有穿鲜艳衬裙的女人。这些人物有时在教堂的台阶上闲逛,有时在乌云晴空下的柏树丛中嬉戏,有时在文艺复兴风格的喷泉旁谈情说爱,有时跟在牛车旁边走过坎帕尼亚的田野。这些画描绘细致,用意细腻,连照片都不如他们真切。尽管现实很野蛮,但他仍然可以从精神的视角来看意大利,把它看成一个充满浪漫的侠盗和如画的虚度的国度。他描绘的是一个理想的——是一个贫瘠的、普通的、甚至被商业玷污的理想,但仍然是理想;这理想给他的性格增添了一定的魅力。
迪尔克·斯特罗韦总是得到他的画家同伴们的嘲笑,甚至毫不掩饰的对他的作品很藐视,但他却依旧挣了不少的钱,而且他们毫不犹豫地随便花他的钱。他慷慨大方,那些需要用钱的人就厚颜无耻地向他借钱,同时又嘲笑他,因为他轻易地相信了他们编造的苦情。他爱动感情,然而他那很容易激发的感情里有些荒唐的成分,结果你接受了他的善意,却又不觉得感激从他手里要钱,就像抢劫一个小孩子,你瞧不起他,因为他是那么傻。
他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大自然虽然把迪尔克·斯特罗韦造成了一个笑柄,但不肯让他思想麻木。众人总爱拿他开玩笑,无论是恶作剧还是其他类型的玩笑都使他痛苦不堪,但他似乎仍直有地冲动被嘲笑的对象。他一直受到伤害,然而他的天性太善良,不能容忍仇恨:毒蛇即便咬他,他也从未吸取教训。刚治好伤痛,又把那条毒舌温情的拥在怀抱。他的一生是一部用喧闹的滑稽剧的语言写成的悲剧。
他是那么蹩脚的画家,但他对于艺术却有很微妙的感觉,有时让人有种能跟他一起去画廊参观是难得的享受感觉。他的热情是真诚的,他的批评是尖锐的。他不仅真心的赞赏昔日的大师们,也很同情现代派画家,他能很快地发现天才,他的称赞是慷慨大度的。比起大多数画家来说,他受的教育更好。他不像他们那样对相关的艺术一无所知,他对音乐和文学的欣赏情趣,使他对绘画的理解更深刻、更广泛。
迪尔克·斯特罗韦在经历过自己非常欣赏的天才朋友的背叛、深爱的妻子抛弃之后,却依然选择宽容、选择忘掉自己遭遇的不幸,选择敞开胸怀原谅她们所做的一切,但现实总是那么残酷,他最终也没有等回自始至终依旧深爱的妻子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她自杀身亡了。而他也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可是虽然他很痛苦,但依旧是一个引人发笑的目标。如果他消瘦憔悴倒可能引起同情,他却没有这种变化,他仍然肥胖,红扑扑的圆脸像成熟的苹果一样有光彩,他外貌整洁,仍穿着干净的黑上衣,带着总有点小的礼帽,矮小利落神采飞扬,他大腹偏偏,遇到了这样的伤心事也没见他瘦,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富裕的流动推销员。
我们不禁感叹,一个人的外表有时竟然跟他的灵魂那么不匹配,实在难以理解。他有着托比·培尔契爵士的形体,却怀着罗密欧的激情。他生性愉快,为人慷慨,却常犯愚蠢的错误;对于审美他有真心的感受,却只能创造出平庸的画作;他的感情特别细腻,举止却很粗俗;他在处理别人的事务是很有手腕,但在处理自己的事情时却束手无策。大自然女神把那么多矛盾的成分一股脑的抛到这个人身上,让他独自面对内容困惑的冷酷宇宙,这是多么残忍的恶作剧啊。
我有时就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