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
“自摸，清一色，门清。来来来，大家掏钱。“兰英满面笑容地想着麻将桌的其他三家伸手要钱。这把她赢了个大的。
“兰英你手气不错啊。今天身体好了？“一起打牌的牌友，一边洗牌一边和她聊天。
“没有好，还是难受的紧，不过赢钱就能忘了不舒服。“兰英的脸色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好看，大家都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但她觉得这次的身体不适也不过是更年期的诸多症状中的一种，没有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最近确实更加严重了。也许今天打完这圈牌还是去趟医院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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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英自从国营企业改制，早早“内退”下来（内部承认的退休，不用上班，可以领退休工资），已经二十年没有正经上过班了。她丈夫是某所大学的职工，福利待遇都不错，她也跟着沾光，享受事业单位的医保。拿着她丈夫的医保资料去了离家很近的一间医院。
医院不大，人却不少。挂号排队，等到轮到她与医生面谈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她等得有些犯困。她打麻将打到早上四点，回家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可惜医院的床都是给病人躺的，她在还没被医生诊断为病人前，只能坐在金属的等候椅上。
提示器叫到她的号，她还愣了一下，再次确认号码没错，才起身慢吞吞地走进医生办公室。
她不舒服很多天了，刚开始只是胸闷胸疼，现在她觉得整个身体都疼痛难忍，好像胸腔腹腔被塞满了荆条，从内部抽打着她的身体。
她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只能在医生触诊的时候，回答医生：“对，这儿疼。”“这里也疼，像针扎着疼。你不压也疼，一直疼。”
医生给她开了一堆化验单，她拿着单子去缴费，化验，然后等待检验结果。刚刚年满五十岁的她，是自己一个人来医院看病，没想要谁陪同。靠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时，她觉得又困又累，有点后悔没让女儿陪着一起来。医生开得那许多检查，有的在一楼有的在三楼，还有一个在八楼，她被上下折腾得只想瘫坐在凳子上。可是一两个小时后，报告就出来了，她还得再跑一遍各个检测室取报告。
等拿到全部检测报告，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她在医院门口的小餐馆吃了盒饭就拿着一摞检验报告回到医生办公室。
医生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检测报告，用和刚刚给她问诊时别无二致的语调问：“从报告看，你的肺部严重感染，心脏也有点问题。你家人陪你来了吗？你要立刻住院治疗，最好尽快手术。”
兰英皱起眉头，“等等，医生，肺部怎么会要手术，我以前得过的肺结核早好了。怎么还要住院手术？”
医生显然不想再告诉她更多，抬头望向她：“你家属在吗？让他进来我直接和他说说你的住院安排。”
兰英隐约觉得，自己估计病得很重，她出门给丈夫打电话。
住院手续办得很顺利，傍晚的时候，兰英已经坐在病房的床上。等到办理缴费的丈夫回到病房。她不无好奇地问“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做手术啊？”
“尽快吧，医生的意思最好这周就手术，你住院先接受药物治疗，控制病情。如果可能，大概后天下午手术，具体还是要看手术室的排期。不过你身体都那么多地方不舒服了，怎么不早点看医生？”一向温和的丈夫，难得用谴责的语气说话。兰英近半年打牌打得有些夸张，输了近20万不说，每天都是通宵达旦，回到家都是快凌晨，一觉睡到下午。他起床的时候她刚睡，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去了麻将档。他也会去麻将档找过她，除此之外他没有机会看到她和她说话了。今天她难得给他打电话就是得了重病。
医生没有直接和兰英说清楚具体什么病，而是等家属，因为兰英已经是肺癌晚期。兰英的全身的疼痛是因为癌细胞已经多脏器转移，尤其与肺脏临近的心包到位置有严重积水，肝肾也有不同程度病变。后天的手术，预计先对癌细胞影响不大的脏器进行清理，再尝试把心包积液抽出。
丈夫看到自己脸色蜡黄发灰的妻子，心里很不好受。也有些埋怨妻子，为什么那么痴迷打麻将，在麻将档烟雾缭绕的环境下，不但不知道躲避二手烟，还主动加入吸烟行列，并且在那里面一呆就是一整天。
“医生说我的肺什么毛病？肺结核不是老早就好了吗？”兰英不懂那么多，只知道自己肺部最严重的病很久前就痊愈了。她虽然胸口疼，但也没想到会是肺的问题。
“你还说，你知道自己以前得过肺结核，还整天抽烟，呆在麻将档像全职工！你这次还是肺的问题，炎症很严重，都影响到心脏了。”丈夫看到妻子懵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说完却有觉得有些悲凉。他们算得上是少年夫妻，可却难以成为老来伴了。医生说兰英病得太重，最多也就三个月。即使他央求医生给她用最好的药，可是医生还是不能保证兰英能活更久。
躺在病床上的兰英，身体还是不大舒服。对于丈夫的话，也没什么力气反驳，瞪了一眼情绪还处于激动状态的男人，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虽然到处都难受，但是没有行将就木的绝望，也许吃了药睡一会儿就会舒服点。
丈夫没有打扰闭眼休息的兰英，心里即使再难过也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有些木讷地凝视着病床的一角，脑袋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时间在安静的病房流淌。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我有点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兰英小睡了一会儿果然有些精神，知道自己突然住院，丈夫又在医院陪了自己一个下午，家里一定没人做饭。“回去的路上，刚好买点菜。”
兰英还没有进入自己是病人的状态，也没有觉得自己需要一直待在病房。准备回去吃晚饭，然后在家睡觉，第二天早上再到医院。反正手术不是还有几天吗？
等待手术的时间，兰英也没有什么压力，除了不去麻将档报道，改成了到医院报道外，每天还是平常地过。
等到手术的那天，兰英终于稍微有点紧张，尤其是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时，她心中才有了点恐慌。全麻的时候，在失去意识前的几秒钟，她突然担心如果自己会再也醒不过来。这份担心才冒了头，就消失在她的意识中。
手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果不尽人意。兰英自己选择的这家医院只是距离家近，并且病人不多的私立医院，而在专业能力上，其实并不突出。所以，在医生诊断她的病情后，就建议她转院到肿瘤专科医院进行手术。
手术结束后，医生再次找到丈夫，“你妻子的情况不我们想象的严重。下午的手术，摘除了她肺部重度癌变的细胞，但是对于她的心包积水，我们无能为力。你可以把转院到市里第一医院，他们那里有全市最好的心脏科医生。
居然需要二度转院，丈夫知道兰英病得很重，但没想到居然情况这么复杂。他这两天也看了不少关于癌症的书籍，可是像兰英情况这么严重的案例，却让他越看越心惊胆战。他坐在刚从手术室推出来还没醒过来的妻子的病床边，想着接下来能做的事情。女儿还在赶来医院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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