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9年的8月24日,记忆里那天的天空是灰色的,我和妹妹搭乘首班新郑至乌鲁木齐的航班,满载着忐忑、恐惧和绝望,踏上接弟弟“回家”的路。
当飞机沿着航道开始缓缓滑行,继而速度越来越快,噪音越来越大,直至猛然抬首冲上云宵的几分钟里,耳鸣、胸痛、不安等一系列不适感向我袭来,我却像木偶一样呆坐在机舱里,任凭这种感觉裹挟着身体,却并不感到痛苦。因为,这种生理上的痛,相较于心里那永远缺失的痛,真的不算什么。
当飞机伴随着一阵轰鸣和颠簸,奋力冲上云霄,逐渐变得平稳后,我的意识才一点点开始回归。透过机舱玻璃,我目光所及都是蓝的天、白的云,眼前的云海翻滚,层层叠叠,似梦如幻。大地上的万物在我的视线内一点点、一片片幻化成“鸟瞰图”,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置身于一浪高过一浪的云层里,一个少年青春朝气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自小聪明,讨人喜欢。五六岁时,就会自制木剑、木枪、灯笼、弹弓等玩具。小学三年级时,曾用雪糕棍和易拉罐DIY了一辆袖珍自行车,在全市“我爱发明”比赛中荣获特等奖。
他极至善良。十岁时,曾收养过一只流浪猫。当时家庭条件艰苦,我们很少能吃上火腿肠之类的食品,而他有位同学因父亲是公职人员,家庭条件相对宽裕,经常上学时带些火腿肠之类的零食,课下故意炫耀,独自享用,把其它同学和他馋的够戗。后来他就借这位同学找他抄作业的机会,向他提出,抄一次作业要上交一支火腿肠作为报酬。再后来,他的书包里就经常多出来几支火腿,除和同学们分享外,每次他总会留一支,自己不舍得吃,却带回家喂养那只猫。为此,那只猫一直跟他很亲近。无论他吃饭、睡觉还是外出玩耍,那只猫总要跟着他,形影不离。有一次,他骑自行车带着小堂弟和猫去串亲戚,中途自行车不小心侧翻,猫被堂弟紧紧的抱在怀里压在身下窒息而死。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猫被压死了,他哭得稀里哗啦。但苦于是自己一直叮嘱堂弟要抱紧猫的,所以他认为压死猫的责任在自己不在堂弟,为此,他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后来,他和堂弟哭着把猫埋在了一棵大树下,每天都去给那棵树浇浇水,拜托大树要好好照顾他的猫。但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养猫了。
都说太纯粹的灵魂不会在人间呆太久,是因为他这只“苹果”太完美了吗?所以上帝才想要咬上一口?以至于早早地把他带走。
可是,他还那么年轻、热情且充满活力。昨晚我还梦到视频电话里,他指导我怎样调试壁挂炉热水的温度,叮嘱我不要太拼,一定保重好身体。温热的话语犹在耳畔,今天的我们却阴阳两隔,眼泪顺着面颊无声的滑落,我有太多的不相信,不甘心。飞机越往云层深处滑行,我的心越往黑暗处下沉。
我想到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坐过飞机,也没有体验过飞在云层的感觉,他一定很遗憾。天底下有那么多的美食,他都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匆匆离去,这怎么甘心。他还曾向我承诺,每年的春节,我们姐弟三人不管多忙,都要记得回家过年,带上老爹老娘看上几个景点,遍历祖国的大好河山,让人生不留遗憾。这饱含激情的话语还在耳旁回响,他却已先离我们而去,空留下这无法实现的诺言,让爸妈一遍遍地念叨、思念。
想着他遭遇意外的那天,我得知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放下手机的我,开着车发疯似的跑,我寻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期待着能看到他转身的背影,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我终于意识到他真的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接不到他打来的问候电话,再也等不到过年他归来的消息,我就绝望到窒息。
直至,坐上接他回家的飞机,我才意识到死亡有时原来真的离我们好近。我不敢想象走下飞机的那一刻,我将面对怎样的煎熬和恐惧。我宁愿这趟航班永远不要到达终点,那样我就不用面对失去他的现实,他就永远好好地活在我的梦里。
当飞机飞过4个多小时后,降落在乌鲁木齐的大地。我看到,他安祥地躺在我的面前,我的梦被瞬间击的支离破碎。我没有勇气用手去触碰他的脸,只是用哭哑的声音,轻声呼唤:“弟弟,你醒醒啊,姐姐来接你回家。”一声声,一遍遍,当时的他睡得那么安祥,我却痛得死去活来。
今天,那条布满伤痛和绝望的路,已经消失在我身后两年有余,却像一条伤疤一样永远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如今,弟弟被我带回故乡,沉睡在生他养他的土地上,我的伤痛才丝丝得到安慰。
每年的清明节,总能看到他坟头的草又深一寸。相信那个沉睡的少年,每天目睹着经历过苦痛洗礼的亲人,带着对他的思念和爱,坚强勇敢地活着,也许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人生的路,很漫长,也很短暂。我们永远无法预料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如果你还健康的活着,那请一定珍惜当下,活好现在。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爱你疼你的父母、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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