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农村女性的困境

农村女性的困境

作者: 紫西西_ | 来源:发表于2022-10-18 23:08 被阅读0次

    2001年,央视《半边天》节目收到了一封来自关中平原深处的特别来信。

    信中写到:

    “在农村,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西安,不可以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打破它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

    收到来信的节目组惊叹于这个名叫刘小样的农村女性的表达,作为《半边天》节目的主持人张越更是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随即决定前往刘小样所在的陕西咸阳实地采访。

    但当摄像机架起来的那一刻,信中侃侃而谈的表达刘小样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张越停下采访,决定先和刘小样熟悉熟悉。

    熟悉了三天,摄像机再次架起,但刘小样还是说不出一个长句,录了两个小时,张越决定放弃。

    她让摄像把摄像机移走,随处拍拍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缓和气氛,张越随口问道:

    “小样,你说你老不开心,可是怎么着你就开心了呢?比如,换成书里或者电视里的谁,你就开心了?”

    “你。”

    “啊?为什么是我?”

    “你有工作,朋友,同事。你哪儿都去过,不像我,你看我住的这个地方,去西安只要五块钱,村前头就有汽车站,后头有火车站。但我一辈子就去过一次西安......”

    躲在屋后的摄像冲四处张望的张越做了一个OK的手势,张越知道,真正的对话开始了。

    ①意识的觉醒

    读初二的某一天,刘小样被家里人告知,别念了,回来帮忙吧。

    什么都不懂的刘小样像是随手关掉一扇房门一样,没有任何挣扎的关掉了那扇通往更大世界的大门。

    她看起来和村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一直在循规蹈矩地做事。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其他女孩脱离书本就不会再去怀念知识了,而她却无时无刻都渴望获取知识。

    “在我们农村的生活里,有了钱,买衣服是正常的,买书是不正常的。”

    没有书本的日子里,她通过收音机听完了路遥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并跟着收音机里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学习普通话。

    “普通话对我非常重要。”

    刘小样说。

    那代表着外面的世界。

    “可能就是从听收音机开始,心里觉得不满足,觉得生活在某些方面太平了。”

    但具体哪里太平了,刘小样说不上来。

    1991年,她和隔壁村的青年王树生奉媒妁之言结了婚。

    23岁的刘小样迎来了属于她的“第二次生命”。

    误打误撞的婚姻却正合心意。

    她喜欢读书,王树生家里祖宅的门楣,写着〈耕读传家〉四个大字。

    除此以外,王树生还是村里极少数的见过外面世界的男人。

    刘小样心想:

    “这个人能够带给我一种新的生活,跟别人不一样的生活。”

    结婚的一两年间,她相继生了一儿一女。

    王树生是个勤快能干的人。

    1996年,他们就修起一座二层红砖房子。

    新房里有彩电,还安装了当时人家鲜有的电话。

    王树生和刘小样的生活奔到了村庄的最前面。

    但农村女人的空间是很小很小的。

    除去农忙的两个月,剩下的时间,刘小样和所有农村女性一样,守在家里。

    空闲的时候,刘小样喜欢打开电视读《半边天》和《读书时间》,根据字幕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把电视当书看。通过电视了解世界,了解人生。

    偶尔她也和村里的其他女性坐在一起,聊身边人家发生的事情,聊外面的事情。

    “外面繁华,外面吃的好,住得好,外面的女人穿的好。”

    但她们一致认为同样的衣服外面的人穿起来得体,穿到自己身上却很别扭。

    刘小样说:感觉她们是有内在的东西。

    她开始在艳色的衣服上寄托自己的想法。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土色的,再穿的跟土色相近,人就被埋没了。

    ②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刘小样所在的村子一头是铁路,另一头是高速公路,两条路都直通西安。

    从刘小样的家到西安往返车费只要9块钱,但村里很少有人去过。

    一方面这儿的人的生活似乎永远不变,集市一年只有两天,就这两天的集算是本地人一年当中最大的娱乐活动和社交活动了。

    而另一方面,经济发展带来的物质上的变化,新房子盖起来了,新衣服买回来了,人们心里隐约盼望着更大的变化。

    这里被称为八百里秦川。

    人文历史悠久,亘古不变的传统下,藏着骚动和热望。

    大城西安,是刘小样30多年来的一个梦。

    当有一天,他的丈夫带她到了西安,刘小样站在钟楼的车水马龙之间,失声痛哭。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她和世界分隔开来。

    这次经历之后,她更觉得生活太平了。

    她感到孤独,她开始悄悄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想法。

    好多思绪都表达不出来,她气自己只读到初二。

    村里的人都认为农民,特别是女人,不需要有思想。

    每个人都自觉自愿地遵守着这些规矩。

    刘小样说自己的身体在遵守,但心没有遵守。

    她说这正是自己的悲哀之处,但即便如此,她也略带哭腔地说道: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

    ③因此只得走

    节目播出之后,很多人告诉张越,在刘小样身上看到了自己。

    其中更多的是男人,有的是艺术家,有的是学者。

    也有不少人,跟张越表达质疑:这人是不是你们找来的演员啊?

    我不相信一个农村女人能说出“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这样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记者找到张越,希望能得到刘小样的联系方式。

    但刘小样告诉张越,谁都别给。

    因为她说:

    “生活没有机会再改变了,如果我还年轻,我是待不住的,你知道我一定会走出去的,可是我现在的生活没有机会改变了,别再让别人来勾我了,我现在都觉得我待不住了,可是我只能这么待着。”

    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

    她一直羡慕有工作的人。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她与同村的人说好,以后去她家地里干活。

    有一次,张越打来电话,王树生说,她到别人地里干活去了。

    电话再打回来时,刘小样对张越说:

    “现在每天早上起来,带着工具去别人地里,有了一种去上班的感觉。 ”

    2005年初,刘小样收到《半边天》节目组发来的邀请。

    那年的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半边天》将举办一台名为《我们的十年》的晚会,纪念95世妇会和《半边天》十周年。

    参加完节目的第二天,张越打算带刘小样去买逛商场,买新衣服。

    刘小样一听要去柜台就立马拒绝。

    但是一说,那咱们去书店吧,立马就说好。

    在西单图书大厦,刘小样说想买一套鲁迅全集,另外还想要几本西北作家的书。

    走过心理丛书架,张越问,要不要买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比如《怎样战胜孤独》这种。

    刘小样翻了几页说:

    “这些书一点都没用,人的心理问题得靠自己去调整和战胜。”

    张越又一次对刘小样的表达惊到。

    从北京回到平原上的村庄,刘小样不再满足于去别人地里干活。

    既然已经走出家庭与村庄,她还想走得更远些。

    2006年开始,她相继在咸阳、贵阳的商场当过售货员,也在寄宿学校当过生活老师。

    但所做的这一切还是与她理想中的自己相差甚远。

    张越知道刘小样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

    张越一直等刘小样再次给自己来电,没想到一等就是两三年后。

    彼时,刘小样已经的儿女都去西安念大学了。

    家庭的重任她可以短暂的摆脱一会儿了。

    她开始重新想突围出去。

    这一次她去了江苏昆山。

    工作内容是给工厂里的工人做饭。

    那里环境不够好,员工待遇也一般。

    刘小样觉得工作乏味,单调,她不太想做下去,可又不想就这么离开这里。

    某一次,她没忍住在电话了跟王树生抱怨了几句工作上的不顺。

    王树生劝她辞职,但她拗着性子不想走,甚至告诉王树生,过年也不回家了。

    王树生明白自己劝不动妻子,无奈之下选择求助张越。

    张越劝刘小样,不要彻底和家庭决裂。

    工作完全可以在西安找,西安是大城市,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

    刘小样再三思考之下听从了张越的建议。

    回了陕西,并与在西安做导游的女儿住在一起。

    而她的突围出走,又一次以返归平原而告终。

    ④消失10年

    刘小样突然消失了。

    人们直到2020年在《人物》的专访上才重新看到了她的身影。

    原来那次突围失败之后,刘小样不久返回了咸阳村里。

    她没跟外人提起自己去过贵州,江苏的经历,也把毕淑敏,王小波,鲁迅的书全部收了起来。

    但刘小样的家人明白,她只是表面上回归了家庭。

    心中那一簇没有熄灭的火苗,迟早会再次点燃。

    2016年,刘小样和丈夫说,她觉得自己病了,心里那些疙瘩似乎越来越难解开了。

    她到西安的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呆了许久。

    但心里的疙瘩仍然没有解开。

    后来因为婆婆去世的契机,刘小样“痊愈”回了家。

    但刘小样内心深处找寻自我,渴望更宽广世界的心并没有随着回家而结束。

    邻居的门前中的都以蔬菜瓜果类居多。

    但刘小样家的门口,却种了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花儿。

    院子里,还种了一片黄槽竹。

    竹子长势很好,刘小样很高兴。

    竹子象征着一种希望。

    希望在,生活就还过得下去,梦就还可以继续做。

    20年过去了,刘小样谈起自己的突围,变得很平静。

    她说,一边想要出走,一边又想要兼顾家庭,是她的局限。

    记者问她,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是一个悲剧。

    刘小样摇摇头。

    她觉得,有悲哀的成分在,但用悲壮这个词来形容更恰当。

    因为悲壮,是有美在里面的。

    那些走出藩篱的日子,回头看的时候,还会发着光。

    ⑤封建主义与女性主义

    19世纪60年代,农村教育条件本就相对薄弱,加之封建主义没有根除,很多家庭仍然是男性掌握家中大权。

    关于女孩的教育问题,人们总是默认为识几个字就够了,因为,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

    而嫁人,则是一种显而易见却又秘而不宣的依附关系。

    社会在默许这种关系的传播。

    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能够在波伏娃《第二性》中看到这么一段: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又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

    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

    每一种事物都在诱使她走容易走的道路;

    她不是被要求奋发向上,走自己的路,而是听说只要滑下去,就可以到达极乐的天堂。

    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男人早就懂得,想要快活,就要靠自己。

    而女人,上天赐予她们的美好礼物其实早就标好了价格。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近几年随着女性主义的广泛科普,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奋发向上,努力维权。

    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小样走出了村庄,进入了大学。

    她们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不再俱怕表达不出自己心底的想法;

    她们穿衣不再别扭,而是能让人一眼看出内心有足够的文化修养。

    时代的进步,让你,让我,让她们都如小样院儿里的竹子一般,看到了一丝希望。

    所以,小样们,飞出禁锢着你的牢笼吧 !

    你本有翅膀,有何惧跌宕。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农村女性的困境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dmyzr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