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原来住在村河东,后来移居到村河西最后边,紧靠蚌蜒河。我家新盖的茅草房,麦秸草盖屋顶,夹板泥土打成的夹板墙,很板扎,风吹雨打也不会剥蚀,枪弹也打不进。打夹板墙的土取的屋后蚌蜒河边的,把那里挖出一个很深的塘。塘里没下雨也浸满了蚌蜒河由地下流过来的水,河涨塘涨,河水瘦了塘水也不肥。
我家屋后栽了好多榆树和一棵桑树,还种植了一片水竹,春天树枝冒出叶芽,竹子四季常青,春天更好看,树跟树和竹林之间的地上长出好多青草,有些草还开出了色彩斑斓的花。看着那汪塘很孤单,父亲说,最好种些荷藕,到春天长出绿叶,到夏天开出荷花,那才好看。
就在那年秋天,父亲在村东钢板河边的荷花沟边,跟生产队队长要了几支瘦不啦叽的藕。父亲把这些藕直接丢到屋后的土塘里,“咚咚咚”,随着落水的声音,它们的身影消失了。我一阵怅惘,心里老好的不舒服。父亲笑着说,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长出叶子的。
我问父亲为什么它们现在不长呢?有一本树上明明写着藕种下去,过不几天就会长出叶子,再过不几天就会开出好看的花。父亲一愣,显然他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刁钻的问题。他沉吟片刻,说,也许是人家在春天要来时就种下去的,也许写文章的人根本就不懂荷花盛开的季节,反正我在秋天种下荷藕,它们要在水底下经过一秋一冬的蓄能发力,到春天才能长出莲叶,到夏天才能开出荷花。父亲说着,还吟诵出一首古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父亲微笑着说,到那时,这汪塘就成小西湖了,几多好看!这时候我想起了父亲,当年他映照着夕照晚霞的脸呈现出一副陶醉的神情,至今仍清晰无比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看见他栩栩如生地向我走来。
我记得我当时不相信父亲的话,仍不时地跑到塘边去看,希望有奇迹发生,巴望在秋天和冬天也能长出莲叶,也能开出荷花,那些蜜蜂和蜻蜓都能飞来,飞出一个春意盎然的春天。父亲总是宽厚地笑笑,并不打击我的积极性。挺多在我跑的次数多了,他会说,等等吧,耐心些,一定会等到荷花开在夏天的春天!
果然如父亲说的那样,到春天时,荷藕在塘里水面上长出了好多如炉盖大的嫩绿的叶子。我看到绿叶时,心里别提多高兴,就像激情澎湃地写下那至真至纯的心中的诗篇,哪怕换不来深情的眷恋,也毫无怨言!到夏天,那荷花就开了,一朵一朵又一朵,一天一个样,很快地塘里就开满了色彩斑斓的荷花。那些荷花呀,还不是一种颜色,我到今天还记得,它们丰富多彩地绽放在我的眼前,一直绽放到今天,永不凋谢;白的如雪,粉的如霞,黄的如金,这些色彩绚丽的荷花啊开得我的心都醉了,在碧绿的莲叶的扶持衬托下,在习习凉风里,在灿烂的阳光中,它们如诗如画。沉浸在如此妙不可言的诗情画意里,怎不令人如痴如醉,如恋如慕?!
可惜的是,到秋天,荷花谢了,莲叶也枯了,我的心情很沉重。父亲不让把枯叶扯去,他说:“留得残荷听雨声!”他又像安慰我也像安慰他自己说:“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我在他吟诵的古诗中,看到了无限的希望,我知道,秋天过去就是冬天。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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