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读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见“译序”里写道,“1853年,托尔斯泰读到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对作者钦佩不已,并立志走上文学创作之路。”
如果说,真有一本书影响了我,那必定是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我第一次接触的外国文学作品,撞车的正是大文豪托尔斯泰喜欢的这一款。
那一年的冬天,哥哥放寒假回来,从湖州师范学院带回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哥哥清楚地知道,我喜欢读书。
记得是在傍晚时分,我正挑着一担柴火,吃力地转上竹岭。哥哥跑着迎过来,把一本书塞到我里,顺手接过我的担子。我卸了肩,往门口竹凳子上一坐,就迫不及待地翻起来。砍柴担柴的疲劳,仿佛一下随之消散了。
我那年正读高二,修的是文科,学习并不紧张。想到可以在寒假读整本的《猎人日记》,这让我喜不自禁。一个乡下孩子,放假的日子,白天帮家里干活,下地除草,上山砍柴,累得够呛。但晚上的时间是完全自由的。
母亲特意为我准备了舒适的棉鞋。木桶的炭火也装实了。我搬张小桌子,坐下来读,聚精会神地读。读到喜欢的文字,就圈点勾划,摘抄下来,随性地写上自己的心得。
乡村的夜晚是安静而美好的,父亲在外屋做篾匠,母亲在衲鞋底,哥哥大概和发小玩去了,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渐渐地,心里有了些懵懂的写作冲动。
说实在的,我读着读着,就被作者“两三笔一勾,大自然就发出芬芳的气息”这么高超、卓越的场景描写,以及一系列独特、细腻而逼真的人物形象深深打动。有那么一回,读着读着,居然和书一起趴在桌上睡着了。
屠格涅夫笔下,那些自命不凡的、穷奢极欲的、专横任性的、千方百计折磨奴仆的农奴主们,刻划得让人惊叹不已,印象最深的是《总管》里的宾诺奇金。
地主请客人饮酒,高谈阔论。他向仆人说:“为什么酒没有温?”仆人默不作声,脸色苍白。地主按了一下铃,轻声地对进来的仆人说:“费多尔的事……去处理吧。”
这个农奴主看上去是那样的人道,对仆人不打不骂,他只是远远地“处理”,真像一个有教养的温和慈祥的人,却丝毫遮掩不了他那凶残的农奴主本性。这种“刻骨”入心的描写,一下子就勾住了我的心,我整个的被震撼到了。后来特别挑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以及鲁迅先生的作品来读,似乎与《猎人日子》的影响不无关系。
我小学就喜欢读书,成绩也不错,自然就考上了片区重点中学——五云山上的分水中学。这里有天井四合院,十几人合抱的老槐,古朴的53级石阶,更有唐代状元施肩吾读书处、洗砚池。用语文老师的话说,走走,熏熏,文化也熏陶出来了。
我对武盛古街文化路口的书报亭情有独钟,《山海经》《课堂内外》《人民文学》,都是省着零花钱,兜底买来读。
百货大楼对面的借书摊,也让人惦记。这里的《隋唐演义》《三国演义》《水浒》等连环画小人书,百看不厌。最喜欢的是武打小说,《射雕英雄传》《鹿鼎记》《四大名捕》……每一次借阅,捧回的都是几大本。金庸,古龙,梁羽生,都是少年时代崇拜的武侠大咖。那时候,小镇上有不少成年人,和我一样,喜欢往这边跑,在借书和还书中度过每一天。他们大多白天干活,熬夜看武侠,与现在玩手机、刷抖音没什么区别。
我的语文成绩一直很稳定,但作文一点也不出彩。两周一次的作文讲评课,我的拙作从未被点赞,更得不到上台当众朗读的机会,这多少成为我的软肋与痛点,以至于30周年同学会上,大家对我最初的写作没什么印象。
带着阅读《猎人日记》的余温,我读《契诃夫短篇小说集》《呐喊》《平凡的世界》等,后来有幸考上了杭州大学中文系,读的虽然是专科,但毫不懈怠,反而倍加珍惜,接触了更多的外国文学,世界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
除了从图书馆不断地借阅,我还喜欢去西湖六公园的“三联书店”买书来读。海明威,卡夫卡,加缪,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普鲁斯特,里尔克,艾略特,莫泊桑等,一大串闪耀着星光的名字,不再让人陌生。《老人与海》《变形记》《局外人》《卡拉马佐夫兄弟》《安娜·卡列尼娜》《追忆似水年华》等,一本本经典名著,一个个不朽的人物故事,都鲜活在我的记忆之中。七大卷本的《追忆似水年华》,追读了两年半,才算读完。
天目山路上的杭大,连空气中也似乎弥漫着一种随性、浪漫而文学的味道。“飞来峰”“晨钟诗社”“树人文学社”等,当年都很活跃,有不少粉丝拥趸。新生文学大赛,文学沙龙,刊物征稿,编辑油印,每一个社团的夜晚,都是兴致盎然而去,意犹未尽而归,文学氛围浓厚得简直没法形容。
89本科班钟韦领衔的“杭大七人组”,加入了一帮专科的文学骨干,记得有沈振华、吴春雷、高滢、罗徐华,陈涌,还算上一个写小说的我,还认真地出过一期专刊。
湖州沈和瑞安吴是天生的诗人,连说话都带着性格和诗意。杭州高和泰顺罗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高的温婉清丽、罗“局外人”的犀利流畅让人印象深刻。黄岩陈涌斯斯文文,看上去就像个文艺青年。带头大哥钟韦,杭二中出来的,读过不少书,发过不少文,在当年杭大文学圈子里,就是咖一样的存在。
而我的短篇小说三部曲《懒鬼》《酒鬼》《死鬼》,也湮没在尘封的历史中。当年写完一部,就在东二楼教室开啤酒沙龙,那种简单纯粹、燃情般的岁月,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定向”回农村教书的日子里,我仍带着一丝阅读与创作的热情。《劳作与对话》《外马溪之恋》《哥,别走》等作品,也陆续刊登在桐庐县文联刊物《富春文苑》上,一度被县文联选为小说创作者之一培养,仍然记得当年施莉萌、徐一彬老师的模样和温暖的鼓励。
在最偏僻的山村教书,房间木地板上胡乱散着梵高自传《渴望生活》、梭罗的《瓦尔登湖》、《海子的诗》等作品。窗外的梧桐树下,是泥地篮球场。每日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毫无方向的颓废,在乡村夜晚的虫鸣中沉沉睡去。
精力牵扯更多的是给孩子们以文学启蒙,而她们也十分争气,第一次参加全县的作文比赛,就拿了四个一等奖。当时的文联徐一彬老师还特地写信给我,询问我的情况,推荐我加入文联文学学会(1997年),后来还被安排去县里参编政协文集。
而自己被耽搁了的文学人生又何其惨痛。我一度停滞了自己的文学创作,就像我突然离开了热爱的足球一样,一下沉寂了。
但我的生活,注定与书,与文字有缘。
教师不读书,便成无源之水,教之无味。语文教师三日不读书,则语言无味,眼里更少了诗和远方。我的客厅里按了书架,床头、沙发也散着些书,随手可取可阅。读《三联生活周刊》《慈怀读书会》《国馆》等,有新书介绍,喜欢的便上了购物车。每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双十一,都是淘书的好日子。只要看上,下单眼睛也不眨一下。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一书里,专门辟了一章讲读书,认为读书是“文明生活中人所公认的一种乐趣。”我读书,自然也让乐趣传递,就参加一些教师读书征文活动,也算有所收获,得到了一些认可。
2014年杭州市“四有教师”征文荣获二等奖,2015年获得“杭州市群众学习之星”荣誉,2017年浙江省第十二届教师读书征文荣获三等奖。2015——2017年连续三年获得桐庐县“浸润书香 共筑梦想”教师读书征文一等奖,并在全县做主题分享。2018,2019年获得二等奖。读书不止,获奖不停。
也开始参加一些与文字有关的活动,并小有拾撷。在分水镇庆祝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诗歌大赛中荣获二等奖。在桐庐县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我们的幸福生活》主题征文中荣获三等奖,也在简书“儿时的年味”征文中获得金奖第三名。
早年,我在新浪开了博客发文,成为资深博主。2017年10月30日,我开始在简书上发文,作品被《首页投稿》《散文》《散文随笔》《原创文字集》《美食》《旅行·在路上》等多个专题收录,至今发文37万余字,粉丝上千,阅读量几十万。
近期,我陆续在钱江晚报“人文读本”“晚潮·上榜”等发表作品,并有幸成为几期人气作者。由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家协会会长陆春祥先生作序的散文集《时光短笺》也已出版。
从《猎人日记》开始,三十余年,一直与文字结缘,一切不可思议,一切又顺理成章。余生,与文字为伍,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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