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双木小鹤
2015年10月21日
四季的景观在窗外移转。春天的细雨朦胧,夏天的绿树成荫,秋天的落叶纷飞,冬天的鹅毛大雪。四季的变幻是一场持久的放映,而观影人却只有坐在窗边的男孩。
微风吹起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安可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大而无神,迷茫地眺望着远方。远方有什么呢?不过是无神中的无神,迷茫中的迷茫。男孩安可喜欢这种方式:将眼神放空,似是发呆却又像入眠一样让人沉睡。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住在这方阁楼上。安可的腿被固定在了轮椅上,小时候家人还有力气抱他下楼,但随着他的长大,他也不愿再麻烦别人。于是,这阁楼上的从窗户投射的一米阳光,或是夜晚温柔的月色,便成了他最好的慰藉。
洁白的瓷与地板相碰,发出突兀的声响,似乎将空气都炸裂了。那是楼下传来的声音,父亲的大声咒骂与母亲的低声啜泣。安可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看着窗外,大树上有个小小的鸟巢,一家三口叽叽喳喳的叫唤。不一会,母亲为他送来饭菜。她的眼眶微红,轻轻地抱了一下安可。他闻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种夏雨过后,从泥土中散发出来的湿漉漉的味道。安可也不说话,只是用带着水泽的双眸抚慰着他的母亲。母亲亲了亲他的脸颊,便下楼了。安可的腿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不能走路,虽然,他的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就是不能站起来。医生说这可能是心理原因,从此以后,安可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他慢慢地咀嚼着饭粒,觉得今天的饭似乎有点咸。
约莫半个小时后,父亲上楼了。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碗筷,又小心翼翼地给安可盖上外套。阳光轻柔地洒满脸颊,留下一个柔和的轮廓,他淡淡的睡颜显得格外美好。阳光调皮地从窗户钻进来,留下一方金色,空气中的浮尘在阳光中静静跳跃。安可伸出手去抚摸它们,手心里留下太阳的余温。他瞥见身上盖着父亲的外套,上面散发着一种淡不可闻的暧昧又神秘的气息。安可随意地将外套丢在一旁,转着轮椅回卧室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清冷的光辉一泻而下。安可坐在窗边,如一尊月光下的雕像。楼下传来细窸的开锁声,大概是母亲回来了。安可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将轮椅转向楼梯口,顿了一会,又转了回来。窗台上兀然出现了一只猫,无疑,她很漂亮。耳朵和四只爪子是黑色的,还有可爱的尾巴尖,像染了墨的毛笔尖,其余的地方全是白色。她就那么地坐在窗台上,显得十分温顺的样子,一双绿眸炯炯地望着你。但细看,你就会发现她似乎有些慌张。安可朝她张开双臂,她犹豫了一下,一跃而下。那是一个十分温暖的怀抱,他不禁十分享受地眯了眯眼。这时,只听一道温润的声音说道:“以后你就叫猫月,好吗?”她配合地叫了一声:”喵!”只听安可继续说道:“就像月光一样纯洁!”猫月没有再回答他。
月色如水,平静却被一个粗鲁的撞门声击破了。安父急匆匆地跑进来,四处张望,不断寻找,不一会儿又从卧室里钻出来,来到了安可面前。安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麝香味夹杂着男士香水的怪味,微微皱了皱眉,强忍住心中的恶心。“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安父急切地问。安可也不回答,只直直地看着他。安父望着那一潭清泉的眼,有些慌张地跑下楼,没有发现安可身上的猫。安可感到猫月朝他怀里缩了缩,便温柔地为她抚理毛发。如果细看的话,猫月却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只是这时,她,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天幕渐深,孤月凝望着大地,仿佛不知疲倦。猫月回望了一下男孩静谧的睡颜,从窗一跃而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都说爱一个人是幸福的,可安觉得,爱一个人是自己一个人喜怒哀乐全被另一个人控制,幸福在哪呢?不过是爱一个人的那腔孤勇与一心执念,让你魔怔了罢!那是幸福么?不过是失望与痛苦之前一个人的狂欢。母亲爱父亲,安可是可以强烈的感觉到的,她仿佛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活。未遇见他之前的理性与冷漠都化成了一口熔浆四溢的火山,热烈又勇猛。父亲喜欢母亲吗?或许是的。但是爱她吗?安可知道了,母亲像是一口泉,源源不绝。父亲像是一口井,恒淡无波。丼有这么多水就够了,可泉依旧不知疲倦的输送。井烦了,发现了天上的月。月的倒影映在井上,就像是映在了他的心上。
安可与猫月依旧在夜晚看月亮,一人一猫都不说话,却流动着淡淡的默契。每晚,猫月都会坐在窗台上,像个优雅的名媛,等待安可的到来。安可望着月亮静静地诉说着父母之间的事情,相遇,相知,相爱。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舞蹈演员,美貌,年轻,舞技,这一切都让她成为了众人的宠儿。她是一个初生的太阳,在晨曦中闪着渐涨的光,一切显得稚嫩又美好。可是太阳一回头,瞧见了晨光来晞时的黑夜,一颗火红的心竟也沉沦下去。不错,安可的父亲便是那黑夜,如深黑色温暖的天鹅绒,让人在冬夜里禁不住地靠近,永远依偎不愿离开。安父当时是同一剧院中有名的编剧才子,为人沉稳,却又带点羞涩腼腆,一双明眸如黑夜中最明亮的星,温柔又醉人。年轻的安母骄傲又大胆,为着他,却抛弃了那骄傲,只是一味小心翼翼却又大胆的追求安父。俗话说:“才子佳人,自是配偶。”在众人的起哄与祝福中,安父和安母在一起了。安母当然是幸福的,她每天都翩翩起舞,安父一如既往的沉稳,像黑夜一般宽容。他静静地接纳她的热情。
没有人说过,太阳与黑夜是不相容的。尽管太阳小心翼翼地掩着自己的光辉,也许对于黑夜来说,那还是刺眼的光。这么多年,安母早已从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隐忍妥贴的女人,她静静地收拾着岁月,期待着岁月能给她一份持久的温情。安父待她一直温文尔雅,可总给人一种疏离感。世上最冷漠的人,不是待你如寒冰的人,而是待你如春风般温柔,却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温柔只是掩饰冷漠的人。
当黑夜遇上了月亮,那种相衬,让人一眼看过去便觉得舒适,夜色与月色在黑暗中相遇,便是一场骨骼相缠的缠绵。是的,安父出轨了!捉奸的过程很简单,那是一个简单的下午。安母从外地出差回来,为了给父子俩一个惊喜,她悄悄地回了家。不曾想,迎接她的只是一个惊吓。“嘭”地一声,礼物盒砸在了地板上,似乎惊着了床上的一副鸳鸯交颈图。女子海藻般的长发斜落在白皙的胸前,显得清纯又妩媚。安父的眼中盛满了惊恐与不敢置信,只是怔怔地望着安母。安母只觉得一股怨气变成了一腔怒火,在胸膛里四处乱窜,撞得她心神都癫狂了!安母一个箭步冲上去,扯着那女子的头发,狠狠地给了她几个巴掌。安父见状,想要去挡着。安母心内更气,拿过地板上的礼物盒,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一生的痴心都扔了出去。
“满前野意无人识,几点碧桃自春开。”一道清澈的嗓音劈开了这癫狂的氛围。安母此时气得浑身如抖筛糠似的,根本停不下来,听见这话,仰天长笑,好一个“满前野意无人识,几点碧桃自春开。”那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悲伤,安父看见倚在门口的儿子,一时羞愧不已。没有人注意到安可竟然站起来了,他在楼上听到下面的吵闹声,想要站起来下去瞧瞧,不曾想,竟站了起来;更不曾想,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安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她纤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铃铛,好像记得自己昨晚给猫月也系了一个。安可什么也没说,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便上楼去了。
今晚的月亮如往常一样圆润皎洁,安可静静地坐在窗前,轻轻地唱起了童谣,“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嗓音清澈空灵,如柔柔的月光,轻抚着每一颗孤独的心灵,歌声悠扬至天际,在黑夜中缓缓消失……
窗台上,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铃铛静静地躺在月色中。猫月,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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