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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新室友是个文艺兵

第一节、新室友是个文艺兵

作者: 千本真一 | 来源:发表于2018-06-25 05:37 被阅读0次

    月明星稀,车长声短,时近五月,宿舍阳台。

      凌晨三点半,我被人之三急搅扰了沉睡,惺忪过一阵酣畅后回到宿舍,正想趁着这股迷糊劲未过,接上刚刚的好梦,就听得“啪”一声打火机响,循声望去,阳台上有个人刚刚点着了一根烟。

      那人扶着栏杆仰望长空,夹着烟的左手半托着腮,轻轻一动,就是一大团吞云吐雾,一口,两口,三口......从没见人抽烟抽的这样急促却还能如此深沉,深沉到每吐出一口烟来,都仿佛长长叹了口气,在月色的映衬下,竟有一种诗人般的忧伤,也难怪,当过兵的是该有这么好的肺活量。

      这个人就是我的新室友亓一然,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才搬进来的,是位临近毕业的大四学长,准确的说,已经大六了。听说是大四的时候休学两年服兵役了,退伍回来学校随机安排,他就被分到了我们这间刚好还有一张空床的大二宿舍。

      第一次见他是上学期期末备考那段时间,那天晚上,他穿着军装手持长箫,轻轻推开门微笑着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亓一然,是你们的新室友,大学最后半年,请多指教啦。”我们仨呆怔怔的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私心疑惑这就是当过两年兵的大四学长?怎么看起来比我们仨宅男都还白嫩!

      他见我们认生,也不尴尬,微笑着招呼他带来的三个研究生学长,帮他大包小包的安放行李物品。刚放置妥当,他就拎起一包随身衣物,微笑着跟我们告别:“东西先放这儿,年前我就不回来打扰你们复习了,咱们年后再见吧。”

      相比于同宿舍的其他两个,我属于外向型,这种初次告别的客套活儿自然是我来做的,我问他:“不住宿舍,你睡哪儿啊?”

      他依然是那招牌式微笑,拍拍我的肩道:“安心,我自有去处。”他仿佛自带一种魔力,就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那样轻描淡写的七个字,就能叫人莫名觉得心里温暖,倒好像不是平生头一次见,而是已相识多年。

      借着这一段近距离接触,我也顺势打量了他一番。他的五官很立体,脸型瘦削,鼻子高挺,嘴巴不大嘴唇却很饱满,笑起来能隐约看到一排有些微黄的牙齿,很整齐;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乍一看,倒和时下很火的一个创作型歌手有几分神似。

      按理说以他的长相在遍地校草的沪江理工大谈不上是很亮眼的类型,至少单从审美角度讲,站在他身后的三个研究生学长中,那个被他称之为“蒙蒙”的脸庞,肯定要比他更受女生欢迎。可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教人觉得有几分不同寻常的魅力,可能是白皙的皮肤加了分?或者是一身笔挺的军装添了气宇?再不然就是那柄长箫增了神韵?后来我才知道,都不是,而是他努力用微笑掩饰的,一笑起来就很难察觉的,写满了故事的眼神。

      那天他大笑着揽着与他同行的三个人离开,一直到新学期开学,果然都没有再出现。

      再见时,都已经开学快半个月了。那天晚上他微醉着轻轻开门,身后还是跟着两个学长模样的人,进门来帮他铺好被褥,打点好洗漱用品,确认他的意识还保持清晰后,便以次日要上班为由告辞了。他就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桌前发呆,我们仨因为跟他还不熟,毕竟他是当过兵的,也不敢打扰他。良久,他好像突然清醒了许多,翻翻包里,给我们一人发了一条烟,微笑道:“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见面礼就仓促了些,反正到大二了基本都抽烟的,一人一条,以后没烟了就找我要。”不巧的是,我们仨又都是烟酒不沾的“乖乖孩”,只能微笑着摆摆手,推辞说自己不抽烟。

      见他有些失落,我就微笑着安慰他:“然哥,我们仨是真不抽烟的。而且你太客气了,还整见面礼的,咱们都是室友,这样就显得生分了。”

      他点点头笑着看看我,也不好坚持,突然他眼睛放光的盯着我的吉他问:“你也玩吉他?”

      我一怔,笑着说:“对啊,你也玩吗?”

      他走到吉他旁,微笑着抚了抚琴弦道:“会玩一点......”像是勾起了一段回忆似的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问我:“可以借我玩一会么?”

      我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啊。”

      他却不立刻抱起吉他,而是转头又微笑的问其他两人:“现在弹琴,不会打扰你们吧?”

      那两个也转过身来指了指我笑道:“不会不会,平常都是听他弹的,今天刚好换换口味。”

      得了三人的一致应允,他便放心的抱起琴,调弦、试音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对于我这样一个初学者来说,简直觉得遥不可及。他弹唱时也是行云流水,收放自如,每一次拨弦,每一声唱音都透露着专业和淡定,只用了几首歌的时间,他就折服了我们仨。那天我们才知道,为什么初次见面时,会觉得他和我们原本想象中的所有可能都差异这么大了,因为他当兵那两年,是在部队的军乐队度过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文艺兵。正当我们好奇着要追问他当文艺兵时发生的趣事时,他却突然来了醉意,爬床上睡觉去了。

      他有说梦话的习惯,有时说起梦话来像是呼喊似的那样大声,一开始不习惯,会被吵醒,朦胧中听到他叫喊着几个名字:杨洁、毛晓萍、张雅楠、李潇逸、陈莹......加上他又当的是文艺兵,我们就猜想,这些名字肯定和他在军乐队的经历有关,尤其是杨洁这个名字,听到的次数最多,叫喊时的语气也最复杂,有时是幸福的大笑,听到就会被传染的幸福的大笑;有时却是无助的叹息,歇斯底里的无助的叹息。

      可那段时间他好像经常会有活动,常常连着两三天都见不到人,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掐着点赶在楼下宿管大叔锁大门前回来,我们自然也很少能找到机会一探究竟。

      等到他的日常活动似乎不再那么频繁了,偶尔也可以连着好几天都能一起在宿舍谈笑风生的时候,我们也都不再会被他的梦话吵醒了,对他那些重复出现在梦里的名字也渐渐不再那么好奇了,只是我有时候还是会偶尔问起,为什么他的歌声、琴声和箫声都可以那样深情,他也每每只是微笑着说:“只不过,是你本身就有共鸣。”

      碍于我们仨都不抽烟,即便是有人造访,他也会自觉的带朋友去阳台关上门窗过烟瘾。每次有活动时,不管多晚回来,他都会给我们带回些小福利,所以有时候第二天一早起床会发现,三个人的桌上都放好了早餐,而他正呼呼大睡的补他前一晚的彻夜未眠。大家都看书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戴上耳机,翻看他那一大摞古典书籍,偶尔也会整理下他的毕业设计,大部分时候,他总能带着我们仨欢笑着谈天说地,偶尔也会来了兴致,弹奏几曲。

      可能是感觉我们仨太乖了,所以每次跟我们说笑的时候,他总是轻声细语,连偶尔讲个荤段子都是点到为止,常常须得是我们盘根问底才能领会。但是他会见朋友也好,弹琴也好,身上那股子痞气和邪气就一览无遗。我们都喜欢他的洒脱和收放自如,可是和另外俩人不同,我更愿意尝试,尝试能像他一样稍微“坏一点”,又因为偶尔会向他请教弹吉他的技巧,所以两个多月相处下来,我们俩的关系也愈加亲密,慢慢的,他有活动的时候也会跟我打个招呼问我去不去,或者有时候晚上无聊,也会在熄灯之前叫我陪他出去喝两杯散散心。即便如此,他的这段文艺兵往事在此之前也都是只字不肯提,每当话题要牵扯到此,他都会很微妙的避开,好像在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生怕被别人听去。

      我看了下时间,又看了看他落在地上的烟头,知道他已经呆在那里很久,便轻轻推开阳台的门:“然哥,还没睡呢?”

      他也不转头看我,仍是直直的盯着夜空,缓缓吐出一口烟道:“是啊,军乐队终归还是留不住了......”

      “军乐队?留不住了?什么情况?”

      他这时才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我:“你怎么起来了?我,我吵醒你了?”

      “没有,让尿憋醒的......”我才知道,原来他刚刚是在自言自语,不是在跟我搭话,我问他:“你刚刚说军乐队留不住了?是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猛吸了一口烟,又睁开眼缓缓吐出来道:“我原本以为,有些事只要埋在心底,不去触及,就可以借由时间慢慢抹去,却原来随便一则消息,都可以让人不堪一击。”

      我一下子被这句话清醒了不少,小心问他:“什么事啊这么大感慨?”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失去了回忆往事的凭证,我们还有什么权利,挣扎着,对遗憾守口如瓶?”

      我知道他终于是愿意开口跟我分享他的故事了,便敦促他:“如果往事还有值得回味的地方,又何必非要强迫自己选择遗忘?更何况你越是提醒自己要忘记,反而会越是记得清晰。”

      “可能吧,其实说破天也不过都是故事里的事,既然私藏着觉得负累,倒不如丢出去快慰!”

      “你可愿讲了?”

      “你愿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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