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仓皇

1

      玄天图上的黎光升起，阿婧伏在窗前，看图上的仕女合扇，款款而起。侍儿在她身后整理妆匣洗具，她静静端详雕花璧镜的玉颜，眸光温煦。

      那画扇在她镜旁，横了半个影子。扇柄是青玉的，一点合起的扇面是浮関竹。那上面的画是越檀山人所绘，字是芙蓉塘观主的亲题。

      阿婧，走了。母亲唤到。

      阿婧依依不舍的走了，下了子厅，天已经黑了，她看见母亲站在台阶下，身侧沐浴在夜色里的合金花镂着清香。

      待你看清楚扇面上的题字时，便知道玄天图的秘密了。外祖父说。

2

      玄天图上日夜颠倒，湖山曾昼伏夜出的在窗外等待，每到玄天仕女展扇时，便会不明所以的沉沉睡去。爷爷告诉他，待到看清扇面所绘，便能窥见天机。

      我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一幅画，比得上玄天图，那是一份活画。湖山说。

      爷爷却笑道，那画不是活画，活的是流动的画意。

      可我看到的明明是……

      究竟是你看到了动的画卷，还是画卷在你心里动了呢？

熹微的禅意在湖山心里动了动，他听到爷爷继续说，其它的名画只是留下了画主的情致，而作玄天图图的人把心魄留在了画里。

3

    我害怕呀。

    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能看清扇面时，就感受不到流动的画意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天机又哪里是能轻易看见的。

4

    玄天图的作者在历史的烟尘中已然模糊，图上的仕女却云鬓花颜，永不老去。

      那女子何其幸运呀，听她描述的好友支颔，神色羡慕。

      她值得，她的美好值得……值得那份爱恋。

      阿婧总觉得，那作画的人是爱女子的，而那爱深沉隽永，她无法形容。

    究竟是怎样的爱恋，才能让一个人在画里流动若生，千古不曾褪去……

      那扇面上的画是越檀山人的，字是芙蓉塘观主的，那可得此扇的女子，又是谁？

    阿婧觉得，玄天图对她来说有太多的秘密，一切，是否都能在扇面上的题字中得知？

5

      湖山看清扇面，是在一个昏暗的下午，夏雨淅沥在伞面上，他突然很想去看看玄天图，飞檐挂着清凉的雨帘，窗子是模糊的，但烛光缓缓的渗出来，他走近，闻到合金花的香味。

    他看到玄天图上男子的背影仓皇，颤抖的手举着扇子靠近火烛，未燃尽的半面对着他，湖山看到上面的两株并蒂合金花，花瓣轻颤，不忍别离。有题字的半面化作泻在案上的灰烬。

      湖山不记得那男子的装束，只记得他背影仓皇，那仓皇里，有难言的刻骨的哀伤，他低眼，泪水垂落脚背。

6

      外祖，玄天图上的仕女，是木夫人吗？

阿婧说，史书上说，越檀山人的木夫人之父文公大师的弟子，而芙蓉塘观主的妻子，仿佛与木夫人是闺中密友。

      如果是的话，作图的人，究竟是谁？

      湖山听了，心想，如果是，那男子，又是谁？

7

      阿婧看到题字，在扇面还未被焚去前，男子背影仓皇，那扇面摊开，在手一侧，在他颤抖举扇的时候，她窥见两行飞白。

      三生石上流细泉，合金并蒂永团圆。

      结缡携扶，白首不离。另一个女子的簪花小楷接在后面。

      三生石上流细泉，合金并蒂永团圆。这是吴蘋纪的名句，闻说有人痴恋深重，三生石上竟三尺飞泉清练，此事得达天听，感动紫虚帝君，使两人三世相守。

    男子将扇面焚去，阿婧感受到他背影里的挣扎彷徨，直觉心痛的厉害。

      湖山安抚她，少年不识愁滋味，待你长大了，便懂了。

      玄天图的秘密啊，她想，她还是不知道。

    而湖山想，天机，这便是天机吗……

      阿婧的外祖母在阿婧年幼的时候故去了，湖山突然很思恋她，白首不离，我已白霜欺鬓，你还是青丝如云吗？

      湖山离去，那背影仓皇。

8

      男子午夜入梦来，阿婧泪水濡湿了双鬓，他背影仓皇，那扇面在他掌中化为灰烬，烛光吻蚀他掌心，他背影仓皇，流出刻骨哀伤，阿婧忽的忆起仕女合扇，端坐镜前的那片温煦的目光。她不知道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那将心魄倾注图中的人啊，他是否背影仓皇？

（注：木夫人，闺名端荇，胤史三位传奇女性之一。）

                                    编辑:孟祥丽

                                    投稿人:曾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