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影

今天晚上，父亲来了一通电话，依旧是往常一般，几分钟，几句话，一阵无言，无奈挂断。父亲和我都是拙于表达情感的人，离家到如今，每次和父亲通话，就像写固定格式的文章，没有丝毫的变化。其实我知道，父亲和我的心贴得很近，但语言上的匮乏，感情上的羞涩，却让咫尺如隔千里。记忆之中，父亲和我的距离总是很远，远到脑海里，他的模样总是似虚似幻，远到我只知道他在那里，却永远没有看清楚。

他的背影

印象之中的父亲，总是在外奔波，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披星戴月。记得有一次，父亲刚刚端起了碗，嘴巴微张，饭未进口的时候接到了舅父的电话，让父亲工厂帮忙卸货。父亲急忙丢下碗筷，骑着自己的摩托消失在黑夜里，那时候的他，背影是挺拔的，虽然那时候的他，早已经肩挑着我们兄妹四人，但他依旧步履坚定。生活之中的苦难，他早已坦然自若。那天，父亲一直到了深夜才回来，母亲为他加温的饭菜，他没有细细品尝，便劳累得沉沉睡去。母亲常说，你们总觉得自己衣食不如别人，但那已经是你们父亲所能给你们的一切了。

他的背影

我睡觉有轻微梦游的习惯。高一的时候，有一回夜里梦游，脸撞在厕所的玻璃门上，鼻梁和眼睛之间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涌出的鲜血洗满了整张脸。迷糊之中我叫了父亲一声，父亲从睡梦中爬起，看到像关公一样红脸的我，害怕不已，在深夜之中和母亲两人把我送到了医院，彻夜未眠。时间很快过去，那些清晰的记忆被慢慢洗净，唯有鼻梁上的一道疤痕，依旧说着这成长中的故事。有时候和父亲聊天，提及这道疤痕，父亲总是一副后怕的表情。其实对于这件事的细节我向来不如父亲记得清楚，只记得那时候父亲背着我的背影，厚实而又暖和，和以往的记忆之中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温暖，一次又一次的保护。

上个月回家，刚踏入家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含饴弄孙的背影。那天的我才发现，父亲的背影早已经微微佝偻，头上的乌黑毛发早已飘上时间的霜花，耳朵也微微有些背，我叫唤了几声他才听到。他转过来的脸，已经不再是年富力强的模样，几点老人斑在他的脸上说着岁月的无情，也说着人世的沧桑。我鼻头微微发酸，原来记忆中的挺拔背影，早已经如此不堪。那天晚上，和父亲坐在客厅聊了许久，那是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交谈，我没有以往的顶嘴，他依旧是一般絮絮叨叨，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厌烦，而是开始享受，因为我明白，已过花甲之年的父亲，每一次的絮叨，都是从时间指缝下偷出来的爱。

今夜提笔，关于父亲的记忆依旧

寥寥。人生的规律，总是让人在快乐之中遗忘，让人在痛苦之中清晰，如同记忆中，父亲的背影。我很想用文字记忆下父亲转过身的每个背影，但搜刮尽脑海中的记忆，却发现记忆寥寥，写不下几句话，记不满一页纸。如今的我恨不能让时光停伫，让时光回溯，让父亲的背影，不再一天天地佝偻下去，让记忆中的他，能再度背着我走过那从家里到医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