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青豆还是芥菜。抑或,你是茼蒿,保护谁不让她风雨飘摇。
文/第七座山
图源网 致侵删青豆的爸妈突然决定离婚。
在她过去十八年的记忆里,爸妈偶有争吵,多时是冷冰冰的面对对方,爸爸总有加不完的班,妈妈也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笑脸。
一度让她以为全天下的家庭都是这样。
找一个人结婚,算是注册了游戏账号,然后有个孩子,任务领取到了,开始为了孩子付出,下一步要做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就像打怪升级点技能,两个人只是默契的搭档,至于有没有感情,是无关紧要的。
等到任务完成,孩子等级够了,自我放飞的能力也有了,父母这一角色就可以最后默契的配合一次,分道扬镳。
这是青豆在看到妈妈放在抽屉里层的离婚协议书和律师函时想到的。
青豆逃了。
她想用逃来形容自己疯狂的行为,因为她连自己要去哪都没有想好,又或者,哪里愿意接纳自己。
茼蒿家吗,确实不错。
他的爸爸妈妈很好,对青豆很和善,他的姐姐也是。
要是自己也有个姐姐的话,也许就用不着这么难过了。
走到茼蒿家巷子口时,她停住了。
贸然跑去会显得很失礼吧,让人家怎么想,你爸妈离婚,关我们什么事。
青豆心里打起退堂鼓,从巷子里退出来。
也许以后都不能再去找茼蒿玩,因为不知道自己会漂泊到哪,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想也罢,都十八岁了,茼蒿以后会有女朋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的缠着他闹腾。
想到这里青豆心里一阵酸楚,揣着手沿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地前行。
等走到火车站时,天色已经沉了下去,光亮被远山一点一点吞没,等山顶擦到最后一丝暮色时,她决意离开这个感情全然干涸的地方。
摸摸身上钱包还在,里面有身份证,银行卡,还有为数不多的几百元。
手机不在,大概是落在了家里。也好,这样爸爸妈妈就永远找不到自己了。
青豆扯直衣角,头也不回的踏步进售票厅,算是和这个小城告别。
去哪好呢,她盯着列车时刻表,第一行,还有二十分钟发车的那一班,开往北方。
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雪。
听说最北方的雪都是细碎干燥的,铺天盖地,洋洋洒洒就是一个冬。
青豆坐在靠窗的位子,天这下真的黑透了,经过的旷野雾蒙蒙一片,莫名让她想起十里长街送周总理的悲壮。不同的是火车灯撒在地上,河里,忽闪忽闪的,比星星还好看。
过隧道时,她便不再去看了,死寂沉闷,和家里一样,没意思。
火车上很纷乱,各种各样的人,嘈杂纷涌的声音。行色匆匆的大叔,喧哗聒噪的妇女,四处奔跑的小孩子,还有结伴而行的年轻人。
她换了两班车,到站就买一张继续向北的票,才发现不论去往哪里,每一列车都是差不多的情形。不看窗外的工夫,青豆就盯着那些欢脱的小孩子。
四五岁的年纪最是动人,可以恣意嬉闹,不用担心哪一天爸妈会抛弃自己,当然也不会担心,毕竟还是不谙世事。
入夜,青豆捏着自己的车票看来看去。她出走的那天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她送了自己三张可以去往未知的小纸片作为成人礼,爸妈也送了她纸片,而且是特大号。
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大字,她一闭眼就能看见,感觉扎的眼睛生疼,睡都睡不安稳。
四十几个小时后,黑龙江到了,这下真的是最北方了,可惜和南方一样,是夏天,这个季节在北方也是不会有雪的。
其实她也明白夏天不会有雪,黑龙江不过比南方凉快那么一点点,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好像只要她到达那里,雪就会跟着出现。
就像她在火车上假想,如果自己在看见那张纸时,鼓起勇气把纸撕掉,爸妈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可惜世界上不是只有一张纸,四季也不会只有一个冬。
痴人说梦。
青豆恨恨的骂了自己,深吸一口气,从车站慢慢走出来,抬头看看钟楼的时间,中午十二点多,就算是不准,她也明白自己没得选,只觉得已经中午了,该去吃点东西才好。
说来火车上的两天两夜自己只吃了一份盒饭,还是对座的大叔以为她没有钱买东西吃,硬塞给她的。
并不觉得饿,只是吃不下而已。妈妈每次做菜都会做的咸淡正合,不像这些,总感觉调味料加的太多,浓墨重彩的一通乱烩。
后来她艰难咽下那份味道并不好的盒饭,然后给大叔的小女儿买了几袋糖果,表示感谢。
都不是坏人,虽然吵了点,但是心地还是很好的。
走遍一条街,买的几份吃食她都不喜欢,偏酸她是可以接受的,可为何酸中要放极多的辣子,辣的她眼泪一个劲儿的打转,想寻家甜品店都难有。
她突然就想念妈妈做的糖醋小排。不怎么酸,甜甜的。
如果他们一齐来找我的话,我就回去。
青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捏着街角寻到的甜品店卖的冰淇淋。
不够甜啊,还是家里那边的好。
爸妈这会在干嘛呢,肯定在找我吧,都已经过了两天,早可以报警立案了。
三天后青豆的爸妈在齐齐哈尔找到了她,警察查到她买票的信息,两个人提心吊胆了一路,终于找到了青豆。
风尘仆仆的两个人,青豆只是看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妈我不跑了,你们离婚吧。”
算是突然想通了,就像自己这几天吃到的不合口味的盒饭,冰淇淋一样,将就咽下去的后果,是久久不散的,折磨人的作呕感。
何必这样委屈,离了谁不成活。
妈妈抱着青豆呜呜咽咽的哭,模糊不清的说:“不了,我们不离婚了。”
爸爸只是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往日的神采都消散开来,好像站在那的只不过是个衣架。
三个人在黑龙江呆了几天,一齐回家了。
妈妈做了糖醋小排,又酸又甜不苦不辣。
这才是像样的成人礼。
青豆六月份高考,七月报志愿的时候,她报了黑龙江的大学,她冥冥中觉得那是自己叛逃的目的地,不管怎么逃,她还是要回去的。
就算冬天很冷。
上了大学的青豆越发的出挑,引来男生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但每一次,她都是摇摇头。
同寝的芥菜对这事很纳闷,看看旁人都已经换了好几拨男友,青豆还是不紧不慢的。
青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是一想到两个人的以后,她就会莫名慌张起来,一慌就会想起那张离婚协议书,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仓皇逃窜了。
爸妈也从未过问过她感情上的事,只是偶尔回家,他们会向青豆聊起小区里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家的姑娘,孩子满月了。
不提她也清楚爸妈的心情,毕竟都快要毕业了,还没听她说起过自己的男朋友。
工作的第二年,一个周末,青豆回家去,推门看见家里有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妈妈拉着女人问长问短,爸爸和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聊的不亦乐乎。
看样子这是要自己相亲啊。
后来青豆再回家之前都会先确认家里没有陌生人,对于爸妈提出的要她相亲的请求,她也总是推来推去,拿工作当挡箭牌,一逃再逃。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自己本就没有义务去为另一个人付出青春,浪费生命,还要为他养育一个孩子,熬上十几年,自己熬成黄脸婆,男人熬成黄金汉。
不公平啊。
她揣着这样的想法推辞着爸妈,催眠着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年,梦倏忽醒了。
总公司调来一个人,安排为青豆的直属上级,人很和善,爱笑,高个子,是青豆小时候的理想型。
也许那种付出的感觉会让人着迷呢。
在那个男生向她大胆表白后,她又产生了给他生个孩子也不错的想法。
青豆开始学着做早餐,以前她是不吃早餐型的。
“不过人是会变的啊。”
她这样对芥菜说。
芥菜毕业没两年就结婚了,对象是经青豆介绍,相识五六年的好友。
青豆曾问她,两个人处久了难道不会厌吗。
芥菜的回答是,厌,怎么厌,为什么要厌,喜欢应该就是包容所有吧。
包容所有,真的可能吗。
青豆对自己没信心,以前是,现在依旧是,就像她很喜欢自己的男友,但也有突然很烦他的瞬间。
比如他回家就把袜子乱丢,斜倚在沙发上玩手机时一副颓废样。
是不是真的爱就不会了,可以很大限度的去容忍他的各种毛病,像芥菜一样。
青豆在五月辞职,和十八岁那年的五月一样,再次逃了。
去了另一个城市,男友莫名其妙的被分手。
人们都说她傻,自私,丢下未来的好生活不要,丢下日渐年老的父母不管,只顾自己快活。
青豆努力为自己辩解,自己只是在找一个完美对象,或者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像鬼一样难捉摸的爱。
这个辩解只有她自己信服,因为从未向别人说起过。她觉得说出来人们也是嗤之以鼻,何必浪费口水。
找来找去,青豆转眼已经二十七八岁,还是没找到。
也是,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说找到就会有。
二十九岁那年,她在家乡媒人的撮合下,和一位个子高高,眉目清秀的人结了婚。
那人像极了她的初恋,她的不完美男友。
她给他生了个孩子,白白软软的,不像豆子,像豆腐。
他们很少吵架,是外人眼里的模范夫妻。不过他们除了吵架也并不说话,他总有加不完的班,她每天为了豆腐团团转。
青豆在打给家里的电话里很少提到丈夫,柴米油盐,酸甜苦辣,是不是天下的家庭都一样。
看看朋友圈,茼蒿和芥菜带着孩子去了黑龙江。正值隆冬,深北方的雪花细碎飘扬,三人站在一座大冰雕前,手紧紧的拉在一起,好像被三九寒天冻住一般。
看来看去到了时间,该去接豆腐下学了。至于丈夫,大概又要加班,所以回来路上青豆只买了两人份的菜。
她不曾指望他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她甚至感觉,如果两家都有钱有势的,那他俩一定算得上政治婚姻。
他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女人呢,算了,有就有吧,只要离婚时,别和自己抢豆腐就成。
离婚?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十几年前,在那列开往北方的火车上,路过一条河时,她向河神请愿。
圣明的河神大人呐,请护佑信女,以后无论生活多么难堪,都不要和丈夫分离。
哪有河神啊,青豆嗤笑,既然没有,那么婚肯定是要离的。
入夜青豆哄豆腐睡下,就回房躺下了。一天的忙碌,头也晕晕的,总觉得忘了些什么,是豆腐要考试了吗,罢了,想不起来,索性不再去想。
半梦半醒间,门锁轻响几声,懒得去看,一定是丈夫回来了,她翻身向里,面对着他睡,怕晚上会做噩梦。
没一会丈夫就躺在了她身边,满满的酒气,人肯定是脏兮兮的,她在考虑要不要起来帮他收拾收拾。
身旁翻来覆去几下就没了声音,青豆思索他应该是睡着了,就准备起来。
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丈夫突然开口:
“豆儿,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
青豆睫毛颤了一下,终于想起忘掉的事是什么。
丈夫从身后抱过来,用很轻的声音说:
“我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只要想到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就很安心。”
他还在念叨,但声音已经越来越细微变得模糊不清。
安心,丈夫不在家时,她总是睡不安稳,等他一回来,睡意就马上爬了上来,这是不是就算是安心。
安心是不是代表他爱我。
原来这个就是爱啊。
小的时候很爱很爱爸爸妈妈,所以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很安心。
她想起自己一个人从十八岁就开始逃,却没有谁给过自己这样一个拥抱。
从背后,护盾一样,自己终于不用再逃了。
青豆梦到自己回到十八岁,站在那个已经被拆掉的火车站的售票厅里,买了一张去往深北方的票。
刚拿到票,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穿着件长长的黑袍子,看不清脸,他抢过票去,撕了个粉碎,青豆抬手要打人,男人一把抓住拉着她就走,走的很快,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等停下来时,抬眼一看已经回到了家。
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吵架,为了青豆去了哪里的事。
男人拉着她进去,不顾爸妈的阻拦,抓起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几下撕碎,在满屋像雪一样飘扬的纸片里,青豆莫名的有了勇气,对着爸妈大喊一声:
“你们不要离婚了!”
爸妈一脸错愕,她转头看到男人眉眼弯弯,一晃之间,化成了一片水雾。
原来是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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