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阳的立秋带了一夜骤雨,整个亮着路灯的学校,橙黄得像一片柠檬泡在汽水里,是一个午后听蝉尽堂风的味道。
冰甜,轻悦,懒散。
送一场凉风给夏天或许是最好礼物?然而沈阳的天气并未因此变得凉爽起来,家里的槐树是不是依旧落满了整条路的嫩黄,陪着一个人走在路上,会从脚底软到心里。
可惜并没有那么一个人。
二
路的一头是一座纪念馆,很干净的广场,停着些许车辆。另一头是郊外的环城路,几个摆摊的小贩,卖些东西,附赠夕阳。
初中放学会从那条路经过,跟同学一起,吹牛、唱歌、看妹子,高中之后就很少有去过,因为讨厌人多的地方,或许更不喜欢和路上的行人一样,被落花成了景色,忍不住互相欣赏。
一只白色的长毛犬从小区里探头出来左右看两下,项圈的那一头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冰淇淋店里走出一个以前的同学,身后跟着四五个穿得很清凉的女生;秋千上两个小孩晃上晃下,旁边几个一脸你快下来的期待在看着;路对面的酒店里走出来几个肚子挺得高高的胖子,寒暄一阵钻进黑的白的车里离开。
我在这条路的角落,耳机里放着很老的歌。
三
最近人们都在空间刷奥运,然而很久没看电视且不喜欢体育的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没人刷七夕,这总是好的。
很久以前有人问过我情人节和七夕的区别,我想大概这两个节日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情人节是为爱情而设立的节日,而七夕最开始,是没有情人相会的作用的。
七夕始于汉朝,而鹊桥相会的故事成型在南北朝时期,二百年的时间里人们将一个美好的愿望寄许给这样一个日子,或许爱情就像中国的情人节一样,本就没有初衷。
从未想过开始,也从不允许结束,于是更加固执和悲戚。
但是否如此,才更些从心而生?
四
我是喜欢巧克力的,黏黏的感觉,甜甜的味道,化在嘴里,好像一个拥抱。
夏天风扇打开在屋里躺尸,拆一块巧克力,一本小说一首歌,单曲循环一整天,同一个人想几遍,有一天一觉醒来,雨点敲着我窗前,窗台上开着两朵白色的吊兰。
手里的小说还打开到一半,放在肚子上,眼镜放在枕头边,顺手拿起来戴上,披上衣服拿一把伞。
顺着小区的路一直往前走,两边已经陆续亮起了灯光,安静的雨里弥漫着谁家煎咸鱼的味道,我捏着一把伞,低着头,一个人,慢慢走。
路过那条落花的路,雨点打在秋千上,溅起水花打湿了衣袖,角落里的长椅铺了一层涟漪,抬起头是一片浓妆淡抹的天,带着些许的低闪,把雨点落进我的眼里,一眨眼,雷鸣就仿佛打在心头。
一两对情侣打一把伞路过,在雨声里留下一路的低语;冰淇淋店的窗口一杯咖啡的孤独里,一个身影看着雾气发着谁的呆;流浪猫躲在石檐下面看着地上的水泡睁着大大的眼,不时被路过的脚步吓得往里一缩,屁股撞到台阶背面。
我在伞下,伞边轻扬着一张微笑的脸。
五
小猫一直跟在我后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的呼吸里有拥抱的味道?
我蹲下来摸摸它的头,手心里是享受的喵声,开口想告诉它不要跟着我了,没等出声,两三个人从身边走过,才觉得自己太幼稚,只好笑笑站起来,任由它跟在我伞底下。
我走得很慢,所以它会在我脚边绕圈子,被伞沿滴落的水滴打在头上又滑落到眼睛里,喵喵叫着,蹲在地上用力伸出爪子抹掉,然后偷偷跟我对视一眼,假装乖巧地在我的两个脚踝间蹭来蹭去。
装作没看见,我继续往前走,广场的西边,是城外的郊区,一片半人工的树林里隐藏着一座小公园的几张长椅。
小猫坐在我旁边,蜷成一团靠着我大腿,伞扛在肩头,一只手放在它的背上抚摸,我看着高高的树木,枝叶延伸向上的天空里,大拇指搓了搓它的小耳朵,它娇唤了两声,跳下去,走开了。
那边,它回回头,我笑着挥挥手。
路过的那么多,就算它陪着我,偏偏都只是个过客。
六
回到家的时候,白米粥盛了大大一盆放在桌子上凉着,窗外的路灯照得米粒像一颗颗金蛹,从厨房端出一盘花生米,一个人吃完晚饭,回到屋里关上门,不习惯开灯。
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雨,一个人看着雨平复依旧未停的心绪。桌上放着一盘水果,盘里有两个已干的果核,盘边是两本读完的厚书,书上面摆着一把木骨的扇子,扇面写着谁的名字。
我的笔撂在桌角,抽屉里藏着以前的诗,很久没有拿出来读,想想记不记得每一页的笔迹,笔迹上是哪个季节的气息。
两朵吊兰在黑暗里留下一个剪影,就像我在墙上印了一个背景,就像小猫在我手心存着一声轻唤,就像这场雨在路上落下了多少槐瓣,就像我在这些岁月里,唱着一首跑调的歌。
所以没有掌声,不是因为没人陪着。
七
夜里的星星不是太清晰,夜里的风也不是太清凉,不要期待夜里的梦有多少的甜蜜,融化在嘴里的拥抱总是不能温暖一整天,所以一只猫都会离开在味道消散之前,落下的槐瓣也会被路人踩掉嫩黄的颜色,于是路依旧是那条路。
漂亮的女孩依旧牵着白色的长毛犬,冰淇淋店的桌子上依旧放着孤单和不孤单的咖啡垫,伞下依旧走着一个人或两个人,秋千荡着一圈又一圈,什么都不用想的童年,酒店里醉醺醺走出来的人依旧不知哪一个心里欢快,哪一个强颜。
屋脚的风扇还在吹着锡箔的包装纸,窗台上的吊兰在阳光里挂着两滴晶莹的水珠,探出两朵白色小巧的花朵,厚书放在手边,竹扇捏在手前,慢慢摇着一个懒散的温度,想把谁的名字摇进谁的梦里,想着那一只小猫钻进谁的怀里。
故乡的故事和沈城的夜雨,今晚的白米粥和高中生的诗,过去的日子和现在的生活。
二十一年过去,这样的时光里,有些看不清的星星,有些听不见的梦呓,有些碰触不到的人,若能陪伴在这样的日子里:
与你相守,无关岁月。
八
于是,一个人,姑且过一个七夕。
与你相守,无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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