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已经是很遥路的事了,遥远得记忆模糊。认真的回想起来,这件事又是清晰的浮现眼前,恍若昨天。
上世纪九十年代,广东东莞开发没多久,私企工厂不多。我当时才十八岁,青春靓丽也很难找到好工作。寻寻觅觅,最后进了一间吸尘器厂。
我实在记不清楚当时上班具体做些什么工作,只记得我住工厂集体宿舍,有七八个女工。一个四川的小女孩,剪个短发装。稍矮的个头,稍胖的身子。很憨厚老实的一个姑娘。另一个湖南女孩,剪着齐耳短发。苹果样圆圆的曾通脸。表面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姑娘。其他的舍友我就记不起来了,我对四川姑娘和湖南姑娘记忆深刻,因为我的故事与他们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才进厂一个星期,和舍友不怎么熟,也不怎么聊,不过回到宿舍我会主动和舍友打声招呼,她们的回应不冷不热,我不计较,依然冲她们笑,态度好得巴心巴肺。
我讨好舍友,舍友并不把我当根葱。所以当宿舍出现不好的事的时候,她们首先排斥我,怀疑我。把我列入伤害她们的异类分子。
事发前的一天中午,下了班吃了饭回到宿舍大家安安静静的爬上床睡觉休息。那年代没手机,所以不会有人棒着部手机躺床上玩游戏刷微信。
出事前的一天中午,我们几个舍友都爬上床睡觉了,四川姑娘和湖南姑娘没有睡。湖南姑娘问四川姑娘借钱,说是要买邮票寄信回家。湖南姑娘比我进厂早一段时间,但是也没有领过工资,连买邮票的钱都没有并不奇怪。这时候我还没有合眼,只见四川姑娘站在床边从枕头里拿出几张人民币,抽出一张一元钱递给湖南姑娘。湖南姑娘接过钱,直勾勾的贪婪放光的眼睛紧盯着四川姑娘放回枕头里面的钱。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吃完饭回到宿舍,发现舍友脸色阴沉,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位上默不作声。只有四川姑娘在哭泣,哭声凄惨、悲痛,像死了亲生老妈。奇怪的是没人安慰四川姑娘,劝她别哭。打工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彼此之间陌生而疏远,缺乏信任和友好。后来我才知道,四川姑娘放在枕头里面的七十元钱不见了。在那个年代,入厂普通打工仔每个月最多领到一百多元钱。七十元钱不算多,但对于当时的四川姑娘来说比命还宝贵。工厂门口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外贼是进不来,显然是内贼所为,是谁呢?舍友脸上都没表情,其实心里在互相猜测。
四川姑娘从今以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絮絮叨叨尖酸刻薄的女人。因为查不出是谁偷了她的钱,她用尖利的嘴巴报复偷钱的人。每天中午和晚上回到宿舍,舍友安安静静的上床睡觉,只有四川姑娘不睡觉,她站在宿舍中间喋喋不休的诅咒:谁偷我的钱不得好死!谁偷我的钱出门给车撞死!走到河边给水淹死!下雨天给雷劈死!……
四川姑娘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十分亢奋,白天诅咒晚上诅咒,言语恶毒,咒得舍友心谎谎的,心情沉重压抑,严重影响了我们睡眠。我不知道其他舍友是什么意思,不安慰也不关心,任由四川姑娘折腾。我是受不了,你想呀,一个人成天张开嘴巴喇叭一样高声在你耳边鼓噪,严重影响你睡眠,你心脏承受得起吗?何况那一迭连声的咒语也怪疹人的,反正我是受不了,严重失眠,晚上把床板弄得嘎吱嘎吱响。
一连三天,偷钱的人没有站出来,而我每天晚上把床板弄得嘎吱嘎吱响,这下好了,四川姑娘把怀疑的目光投到我身上,以为我作贼心虚,嘴巴朝着我吐咒语。渐渐地那两束怀疑的目光就变成了怨毒的利箭,冷嗖嗖的刺向我。我害怕起来,并不是因为我偷了四川姑娘的钱而惊慌。我敢发誓,我没有偷她的钱,我是清白的。我是受不了四川姑娘不分日夜的诅咒声,还有阴森寒冷得要杀人的目光。
我当时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举动,我想搬离宿舍,到另一间宿舍住。有个广西女工当知道我也是广西人的时候,曾热情的和我套近乎。我打算搬到老乡宿舍住,我天真地想,老乡老乡,落难时候应该会伸出援助之手帮忙吧?后来我才知道,我傻得可怜可悲!舍友把我当成偷钱的小偷,一双双厌恶恶毒的眼睛目送我搬离宿舍。老乡也把我当小偷,偷了四川姑娘的钱想溜,绷着脸小声骂我排斥我不准我进宿舍,我真是有口难辩,无法为自己解释,为自己伸冤。我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原宿舍我是无法搬回去,老乡的宿舍我也无法进去住。那时候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无可奈何,我拎着简单的行李冲进雨雾中。在我离开宿舍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鄙视目送我离厂的舍友,我发现湖南姑娘定定的看着我,清澈的眸子没有厌恶,而是透出一种我当时来不及弄明白的悔恨和愧疚,还有一丝丝留恋。
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十有九成是湖南姑娘偷了四川姑娘的钱。借钱那天湖南姑娘看得清清楚楚四川姑娘藏钱的地方,我很清楚的记得那天下午上班,湖南姑娘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我离开时她复杂的眼神也说明了一切。
后来在广东漂泊多年,我再也没有见到四川姑娘,我想对她说,你冤枉了我,我没有偷你的钱,但是没有了机会。人往往会被一些表面现像所蒙蔽,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也会伤害不应该伤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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