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娘

姥娘已离开我们整整七天，丧俗上说“头七”是亡灵回家的日子，但愿我的这一篇小文，能为她老人家在通往天国之梯的道路上带去永久的哀思。

姥娘遗像

辛丑岁四月七日，深爱着我和我深爱的姥娘，走完了她八十五年的人生之路。她的去世，对我以及她曾经呵护过的孙儿辈的我们，无疑是悲伤的。因为，我们渐有能力，却来不及报答她的恩情，这是余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人的记忆是那么不堪一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处景物、一片言语，或是更简单的物件，会让你内心涟漪泛起。翻看姥娘以前的照片，一切有关联的记忆片段，断断续续，便由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一

人的一生倏忽急逝，几十年的光阴一转眼就过去了。然而，很多人很多事都如烟云，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却值得我们铭记一生，感恩一生。我的姥娘就是这样一位值得我把她所有的恩情镌刻在余生记忆的年轮上的人。

我的姥娘叫张秀梅，生于一九三七年旧社会的中国农村。早年父母离异，姥娘跟着她父亲，妹妹跟着母亲。从小破碎的家庭让她养成了坚强独立的个性。小时候父亲就给她定了娃娃亲，而逐渐懂事以后姥娘就开始反抗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追求自己的婚姻自由。她跑到村里大队上，要求解除儿时定下的婚约，态度十分坚决。这在当时也算破天荒的，幸而姥娘的斗争取得了胜利，才有了后来和姥爷的故事。

十八岁时，姥娘经人介绍嫁给了我的姥爷。我姥爷是一位忠实憨厚，出生贫苦家庭的后生。早年，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由其是姥爷二十三岁去离家很远的太原西铭矿工作，除了带五个孩子，姥娘还得每天去大队劳动攒工分，挣一家人的口粮。遇到三年自然灾害，家里更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姥娘每天自己忍饥挨饿，也要让孩子们吃上饭。

年轻时的姥娘一家

姥娘从小不识字，在姥爷外出工作的那些年，想给他写信报告家里的情况，每次都要走十几里路到庄上有文化的人家里去口述让人家帮忙写，这也让她立下志愿，无论生活多难，都要供孩子们上学。自从大舅上了小学会写字了，姥娘写信就再也没有求过人。“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也深深影响了妈妈那代人，他们也非常重视对我们的教育，家里的孩子基本也都上过大专以上，有三个还念完了研究生。

                                二

姥娘一生养育了五个孩子，三女两男，他们都秉承了姥娘心地善良、勤劳本分的优秀品质。在八十多年，漫长的如同一场人生的马拉松式的生命长河之中，他们陪伴着姥娘走过了人生的春夏与秋冬。

姥娘几乎把她的一生都给了她深爱的儿女们，抚养了五个孩子之后，又带大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孙子外甥。所以，她对我们真是劳苦功高，是一辈子的恩人。我出生在1990年，那一年我和两个表弟相继出生，姥娘伺候了三个人的月子。从学前班开始，姥娘姥爷就跟我们家一起住，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生活，直到我考上大学。姥娘烧的一手好菜，土豆丝、过油肉、大烩菜都是我最爱吃的，至今未变。小时候厂里接送的大班车坏了，冒着大雪，姥娘陪我走路去上学。天还黑着，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上了高中，晚上下了晚自习都十点多了，总有一个身影会在回家的路口等我。是姥娘，她知道我怕黑，老远就会叫我小名，回去还会让我再喝一碗热热的牛奶。这些都是我心底最温暖的记忆。

上小学的我和姥娘姥爷

上大学以后，每年只有寒暑假会回去。每次都是想赖在二舅家里，和姐姐弟弟一起玩。姥娘总会酸溜溜地说，你是回来看我还是看他们的。她知道我爱吃热乎乎的肉碗托，大清早起来去排队买回来让我趁热吃。现在想想真是太不懂事，好不容易盼回外甥，却没和她多呆一些时间。

虽然一生清苦，姥娘却乐观豁达，她自己日子紧巴，却慷慨待人，谁家有困难，她都倾囊相助。宁可苦了自己，她也不愿意苦了孩子们。她从小教育我们“待人要真，做人要厚道，吃亏是福”，虽然姥娘没有多少文化，却是有人生大智慧的人，这些朴素的人生哲理，也让子孙后代受益无穷，我想这也是姥娘留给我们最重要的遗产。

                                  三

姥娘身体一直硬朗，却在八十岁的时候，查出了肾衰竭。医生断言只有几年的寿命。那时候全家商议后决定保守治疗，让她的最后几年少受些罪。姥娘在第二次病情危急的时候转来太原治疗，在我家中小住了几日就转到了医院。那时的她已经瘦得变形，枯瘦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光泽，握着我的手也干枯得像树枝。虽然身体经受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嘴上还要开玩笑说：“阎王爷还不敢收我呢”。看着她老人家受苦，真是心疼万分。

姥娘得病前某年过年

那次的治疗真是一次奇迹，姥娘的生命又延续了两年多。她虽然每天受着病痛的折磨，依然为孩子们考虑，不愿多添麻烦，直到某一天，她躺下就再也坐不起来，才允许儿女们回到身边守候。我由于怀孕生子，一直没有回去看她，总想着姥娘撑过了最难熬的冬天，会慢慢好起来。妈妈也在陪了姥娘二十多天后来看我，正准备过几天再回去，想不到这竟是诀别。

作为母亲的姥娘是伟大的，更是无私的，她把一辈子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儿女，直到生命最后的日子，她还是依然在牵挂着儿女。担心妈妈害怕，在临终时不让他们告诉她，自己平静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噩耗传来，我正在单位，躲到旁边的会议室大哭一场。妈妈为没有见到姥娘最后一面伤心至极。表弟发来一条信息：“姐姐，我再也没有娘娘了，你再也没有姥娘了”，看到这句话如百爪挠心，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忽然明白了一句道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世间的轮回，一茬又一茬，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姥娘真心地爱过她走过的每一天，她的八十多年的人生是幸福的，也是完满的，生命的长河之中，她把最真的爱，无私地给了所有亲人。最后，老人家只剩下孱弱的身躯，八十五年来，她就用这副身躯扛着生活的重担，经历着岁月的洗礼，为儿女们搭建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

姥娘姥爷练剑

看着这些老照片，多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小时候，再吃一次姥姥做的饭，再和她拉拉家常，再听听她忆苦思甜，可是这一切只是妄想！姥娘再也无法醒来看我一眼，再也无法呼唤她的“宁狗儿”！

我知道今天的这点文字犹如大海里的一滴水，与我，或是永远都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份沉甸甸的爱。天国里没有了苦难，也没有了病痛，愿您在那里安息，愿您的荫德庇佑着您的子孙，我们将用余生所有的时光怀念着您！

姥娘，愿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