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突然失去记忆,对曾经的生活全然忘却,那要如何面对明天?一个家庭如果没有共同的生活记忆,情感如何维系。同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对过往的历史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国家就会无法发展。民族也会失去生存的根基。我们极力倡导抢救民间记忆,把他视为我们这个时代最急切的工作,就是因为那些足以留住根脉、凝聚人心的记忆,可能会在转身之间消失,与世代累积的乡村生活永久地告别。
——摘自孙庆忠《村史留痕》导言《留住根脉》
我一说自己住在戏楼场,村里人就知道我是谁的儿子。戏楼场是全村的中心地带,也是文化中心。
戏楼座北朝南,打我记事起,西墙上写着“民办学校”四个大字,白天小学生在里面上课,晚上,大人们在里面上夜校。已经不在戏楼里唱戏了。
后来,戏楼里安了两台磨糠面的钢磨,就把戏楼占满了,就这么大个戏楼。
场周围住着我们三户人家,场里留着三户人家的两条路,剩下的空地就只能堆堆粪,放放柴草了。这个小场能容二,三百人看戏,看来,我爷爷那一代,这个村里没有多少人。
戏楼东侧是厨房,长不到三丈,宽一丈有余,我爷爷买下了这个厨房,加上厨房前面的空地共100平方米。我奶奶住在这个厨房里,西头放柴,东头做饭睡觉。
我父亲这一代在厨房前空地上盖了小东屋和小西屋,我叔叔住西屋,我父亲住东屋。没地方做饭,又把小屋界开,北头烧柴做饭,南头盘个小土炕睡觉。
白天把地上的东西放到炕上,黑夜把炕上的东西拿到地下。小土炕太小,大人伸不开腿,父亲在墙上掏个洞,把脚伸进洞里。
还有一头小黑驴呢,我家的南屋很小,仅能圈下这头小黑驴。
我一家三代12口人1头毛驴,就住在这个小院里。小土炕里遮不下,我哥哥去海定的场房里和海定睡在一起。我和河定、等几个小伙伴睡在河定的窑顶上。
哥哥入伍当兵到了部队就有地方睡了,我学校毕业后,留在学校教学,住在学校里,也有地方睡了。我三弟跟了我本家大爷这一门,他也有地方睡。
我四弟五弟出生后,养,养不住,送人,舍不得,父母犹犹豫豫。别人也名贬实褒地叫他俩“江活的”。那时,我的理解是不盼他们活,他们却活着很壮实。“江活的”可能就是硬活着的意思。
母亲给四弟取名时,同了我哥彦魁半个名,叫江魁,给我五弟取名时同了我彦国半个名,叫江国。
都活下来了。
小时候,愁,愁养不大。长大了,也愁,愁说不上媳妇。哥哥当兵后,母亲拭着上了几家门,一碰一个血鼻子。我不敢谈说媳妇这个事,偶有人向我提及,我便牢牢把握机会,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本人愿意大人通不过。
房子,房子,房子成了父亲的心病。
那时穷,不是一家穷,没住处的人多得很,大队批不给地基。即使批给了,也盖不起来。
1977年,大队终于批给一片地基,父母喜出望外。他终于要给孩子们盖房子了。能盖起来吗?父母心里没有底 。
父母养儿子,不知将来能否给儿子成上家,父母盖房子,不知将来能否把房子盖成家。父母过时光,心存茫不可及的希望,走了一步算一步,走到那里算那里。
父母盖房,心里没数没底,我有底数,我识字呀,父母认不得存折我认得。几十元一张几十元一张的,父亲让我算一算有多少。我能算出来,不敢说出来。我一说就捅破了父亲希望的肥皂泡。让父亲在不清楚具体数字的模糊中,心存希望地盖新房吧。父亲不清楚具体数字,但他心里很明白,这点钱只盖一座主房也不够。
我院里长着一棵苹果树,苍白的苹果花开得暗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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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中秋快乐,阖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