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我申请加入缉毒警察的时候,我就想过,我觉得在我向梁璐下跪的那一刻起,我就死了,包括我的灵魂。
我把枪含进嘴里,迅速扣动扳机,子弹穿过上颚冲破脑干喷出鲜血和脑浆。我仰面朝天,用最自由最坦荡的方式拥抱死亡。我没有选择对心脏开枪,是因为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没心没肺之徒;我也没有对准太阳穴,是因为那样死相难看,面目狰狞。吞枪,虽然我会失去后脑骨,但会留下一张完整的脸,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我看到“猴子”跑进来时的一脸伤悲和沮丧。这盘棋下到这里,也许我输了,但我也不觉得他赢了。我知道他的伤悲是念着一丝的同门之情,但更多则是沮丧。他那昔日里浑然天成的的自信也瞬间跌落谷底。他肯定心有不甘,他不甘我身上所背负着的秘密,他不甘我没有受到法律的审判。我的这位小师弟永远透着股正气凛然。
我想到了我的另一个师弟,陈海。其实,比起“猴子”,我更喜欢陈海,他憨直、忠义、厚道。如果没有梁璐,他的姐姐陈阳就会是我的妻子,他就会叫我姐夫。在陈海出事后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彻夜彻夜做着噩梦、备受煎熬。此刻,我并不想忏悔,也不想辩解。陈海,我的命是给你的。
这是打进我身体的第四颗子弹。前三颗打进我的身体后,我被评为缉毒英雄、人民偶像,赞誉不断。但这一颗之后,又会有大量的词语将我钉死在舆论之中。没有悼词,也没有悲歌,但肯定会有一纸公告宣布我畏罪自杀或者自食恶果。我会被写进反面教材再被形容为带血的教训,甚至会在若干年后被放进我就读的政法大学用来教育我的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们。
我不希望像我的授业恩师高育良那样的人再次出现在政法大学里。在他那张圣人般的面孔下我从来看不出他的情感和心思。多少年来,他永远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其实,我挺看不起高育良的。他说他和高小风在谈论万历十五年时产生了灵魂的共鸣。可是他的妻子——吴老师才是研究明代历史的专家。当然,关于家庭这件事情,我没有任何资格谴责或者鄙视高育良。但,如果我是无耻,那么他却更加虚伪与狡黠。
在从政法大学毕业后,我的老师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此刻站在不远处的秦老师。或许是受了刚才的惊吓,他表现出恐惧与害怕。他似乎还没有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但是冲进来的特警没有必要向他解释这一切。这是一个善良的老头,一生清白、心无旁骛地守着这个村子和他的课堂,与世无争。多少年来,在每个疲惫不堪时,我回到这里,渴望从他宁静安详的神情里获得些许的慰藉与心安。也只有在回到这里时,我才能看到昔日里的那个热血青年。
我的一生与三个女人充满纠葛。
陈阳,我青春年少时最美的怀念,她是照进我生命里的那束光,清澈、温暖,却短暂;
梁璐,前政法委书记的掌上明珠,我当着全校所有人下跪求来的妻子。随便伸一只手就可以掌握我命运的人。我需要这只手,也想要摆脱这只手。但,直到死,我都没有觉得我曾摆脱过这只手。
高小琴,就像黑夜里划着的一根火柴,火光明亮却极度微弱。我曾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女人。是因为我们互相懂得彼此的欲望和骄傲,自卑与抗争。
此刻,我的身体开始变冷,我看到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它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天空,孤独、偏执、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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