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一十九

      两人捅破窗棂纸往里看，此处是燕塵书房，琳琅满架的藏书新则新、旧则旧，正主坐在中央提笔弄墨，过道的地方现在摆了张桌，上面果真饭菜满席，瓜果飘香。

      燕塵脸色不温不火：“江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二人心想，果然这屋里还有别人。那人声音浑厚威严，从书架上翻出四本厚重的大部头扔在燕塵面前：“抄。”“怎么又是这个，就不能换个别的吗？”燕塵转着笔，百无聊赖地推到一旁，“我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您还亲自前来。”那人转过身，露出侧颜，云少年低声惊呼道：“是北国左临辅江凛时。”幸好二人离得远，对方好似没听到。

      沿袭旧制，北国左临辅该不如右临辅才对。江凛时是个例外，随同圣上的时间早邀湘启许多年，与燕滠的关系胜过六皇子和燕择，虽城府不如邀湘启，办事还不按规矩常越界，但有圣上的支持，与作为搭档的右临辅相处和睦，凭霸道专制的手段也能办成不少难事，且与太子关系极佳，势力完全不亚于手握重权的邀湘启。

      听闻圣上总派江凛时打头阵，若能干好就全权交给他办理，干不好再将邀湘启支配过去处理；而邀湘启智谋过人，不喜与人冲突，有了江凛时辅助，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在外人看来这可是优势互补，先苦后甜的一对挚友，似乎是少了谁都不行的。故江凛时从不担心右临辅暗中忌惮自己，邀湘启甚至觉得几时圣上不偏袒左临辅了倒要好好纠察一番。

      江凛时真真是翻手云，覆手雨，谈判什么的以威胁为主，语言简洁明了，丝毫不给对方回旋的余地，说一不二，谈不拢就着手停了对方业务收益，闹大了就要邀湘启和颜悦色地收拾残局。邀湘启也不含糊，只要是圣上吩咐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完成，将全盘动向托在手中把玩。对方前有江凛时，后有邀湘启，与其前进无底深渊，不如屈尊后退妥协。

        几次出现状况，圣上追问，邀湘启极力求情，嘴上说着“决没有下次”，实际全不是那么回事，继续放任江凛时去闹，最后实施早盘算好的对策，博了快活，也不误事。再三再四，圣上也懒得管了，他觉得，只要拉好缰绳，载舟稳行，则国泰民安。

      燕塵道：“不就是跟十六的座上宾说了几句话么，还不至于来罚我吧。”“圣上恐殿下顽劣，怕成日后不学无术之材，特派臣监督。”江凛时言危震耳，燕塵道：“圣上的话我哪敢不听。”说着折袖携纸欲写。江凛时道：“殿下不看着书吗？”燕塵微微一致，手停在半空中，抿嘴道：“想想圣上让我抄了多少遍。熟读还成诵呢。”抬眼扫了一眼江凛时，兀自书写不予理会。

      “殿下，您应该叫‘父皇’。”江凛时沉默地站了一会，一字一顿地说道。

      燕塵手头不停，写完一页，“这种事就不要操心了。大人，门外有人，请进吗？”云少年与女孩相视震惊，燕塵是凭什么感觉发现自己的？江凛时道：“两个毛贼，无须在意。”女孩捂脸说道：“原来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还以为隐藏的很好。”云少年双手叉腰依在门上自嘲道：“竟然被‘无须在意’了。”

      “江大人，能否请您请他们二人进来。”燕塵撂下笔站起来，绕过书桌鞠了一躬，心中风起云涌，“好像是故友来访，不得不接待呀。”沉得滴水的脸色在低头的一刹那，嘴角忍不住划出久违的笑意。可能是看在燕塵被罚的抄书全背下来，江凛时应了一声冲出门外。

      云少年和女孩二人正沮丧，没听清屋里动静，门骤然打开，江凛时冷冷地看着他们，伸手道：“请吧。”女孩双手举在胸前推辞道：“这个、这个实在不妥，下次吧。”云少年一把揽过女孩，脚尖点地飞上屋顶笑道：“今天来得晚了，时候不巧，赶上了下雨，改日再聚，告辞告辞。”他转过身来就不敢回头，俯身在楼间纵跳，两人身上都没有防身的兵器，着实麻烦。

      江凛时早知道这两个小儿应该不是四皇子的什么“故友”，现在落实了猜测，拔脚追上去。这时云少年已跑出去少有一里，短短几秒，身后便闪现江凛时的白衣。女孩苦笑道：“没办法了。你先放我在这里，这就回紫气阁找天机织，燕云十六在七星北。”她暗自窃笑，反正这国都里人人都得让六皇子三分，更是圣皇捧在手心的小儿子，哪里还有他摆不平的事？

        云少年猛地转身站住，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一起给四殿下叙叙旧。”江凛时停在面前，刚好对着女孩，道，“怎么。不跑了。”女孩嘲道：“这不是怕您老失手放了我们走得殿下诘责。”江凛时傲气惯了，听不得忤逆之辞，白袍一抖，射出一枚袖箭。没用十分力气，女孩轻轻侧身躲过，她明知是下马威，更置若罔闻。江凛时眉尖微蹙，大感不快，区区一介草莽在自己面前何其嚣张。一拳砸在女孩小腹上。这下始料未及，女孩弯腰撑着地面不住咳嗽。“那烦请两位走一趟。”江凛时出手收手极快，以云少年的眼力都没捕捉到那个瞬间。女孩哼道：“你叫我去那便偏生难从。”她便即站直。

      江凛时正欲直接将她打晕，好对付另一人，云少年此时将女孩护在身后笑道：“左临辅如此行径，莫不是会让宾客寒心。”江凛时眼珠斜视云少年，便立刻改成正视，“公子是哪方人士？”云少年想，玉庆殿的人多半都似燕塵那般恨六皇子，不知江凛时是跟谁的。“在下单名云。这位是在下的妹子。”江凛时凝视云少年，良久说道：“哦，你还有个妹子。”见云少年笑容不变，转身而行，喝道：“还不快跟上。”

      云少年问女孩道：“你还好么？”女孩道：“我好的极了。”是讥讽江凛时说的，对方冷眼未睬，心中不知在嘀咕什么，闻听此言，却忍不住说道：“不知好歹之徒。”“噢，依你之言我还要鼓瑟鸣笛大聒庆祝了。”云少年解释道：“好啦，莫逞口舌之快啦。”江凛时和女孩同时哼了一声。

      三人到了门口，江凛时却不推门，转向云少年，“如你所见，皇子之命大于天，谅她这走几步就喘息不停的样子也伤不到殿下，但还是要给你加道保险杠。”女孩闻听不妙，忙拉过云少年，躲开江凛时的一击，连声道：“小心点，阿云比我还弱不禁风，你会弄坏他的！等等，我怎么就‘喘息不停’啦，你瞧着我这不是很好么？”却还不忘怼他两句。江凛时虽不是能力者，他祖宗却是，自幼也习得灵气法门，女孩呼吸稍微急促一点他也能洞悉到。

        江凛时推开女孩，直逼阿云。云少年在横梁竖柱间徘徊，笑声响彻回廊，“左临辅，你也不过如此嘛。”云少年忘乎所以，被江凛时摔在长椅上，碰了雕刻的尖端“啊唷”一声，抬手向欺到近前的江凛时说，“我有个办法，安全且文雅，当不当讲？”江凛时喝道：“讲！”“你停下手来，轻轻锁了我的灵气，我便不能动了。”人有魂魄，魂魄有灵，灵气不光驱动女孩那样能力的使用，还是最基础的活动因子，灵气上了锁就是将灵气通过血液的传递通道打结隔断，  人失去灵气便活动不了。

      江凛时果然赞同，“好，就这样。”

他封了二人的活动，踹开门将二人扔在燕塵面前，“自己处理。天明后再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