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患子的枝桠，在天空作画（摄于杭州亚运公园）
文/水湄青萍
相比春天的繁花似锦、夏天的绿树成荫，以及秋天的色彩斑澜，冬天像是一个贫乏的老人，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看无可看。可不是吗？光秃秃的枝桠、枯黄的草，了无生机，再没有什么可以吸引眼球的了。
可是，我却独爱于晴朗的日子里，漫步在冬日的寂静中。冬日的树，掉了叶，本是不易辨认的，但看得久了，也渐渐地辨别出它们各自的形态来。
银杏树，从树干到枝桠，都很粗大，像是青春期的大男孩，无法安放的长腿长胳膊。水衫树，则中间一根树干直冲云霄，旁边的枝桠，纷纷向上倾斜拢起，形成一把束起又尚未收紧的巨伞。朴树除去主干的明晰，最末梢的枝桠却是散乱的、细细绵绵的。就这样，一路游走，一路仰望天空，看各种树枝凌厉的枝桠，在蓝色天空中随意地伸展作画，组成一幅幅纵横交错的图景，别有一番趣味在心头。
不过，许是功力不够，好些树仍是辨认不出，但若碰上枝头仍挂着果实的树，便是一眼便识得了。这其中，要算无患子树和苦楝树最是醒目了，它们的果实可以经冬不凋，即使是大地缓缓回春的现在，依旧有不少缀于枝头，像一个个恋母的孩子，执着地不肯离开。
像青枣的苦楝子
据说，当苦楝子高挂于枝头时，就意味着人间的深冬到来了。我无数次从车窗外，在路边或是山野里，瞥见它们一簇簇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的样子。可是，总是匆匆擦身而过，我从未有一次近距离地触碰过。
直到，昨天午后，一家人去河边公园散步，突然想起来这里曾有几棵苦楝树的，便信步走过去瞧瞧。出乎我意料的是，树上的苦楝子已不多了，低头一看，都遗落在了草丛中。春雨连日来的浸泡，唯剩下一颗颗看起来有些腐烂的果核。
我四处寻觅，想找出新落下完整的苦楝子来，终于在河岸发现了一颗。拂去外面粘着的泥沙和枯叶碎，惊奇地发现，它黄色的种皮上零星散落着黑点，看起来竟像青枣。剥掉这层种皮，里面便是凹凸有致的果核，长得还挺精致。难怪有人说，苦楝子的果核可以做成手串了。
苦楝树的果实是冬日一片光秃秃的枝丫间颇有看头的一景。它盛开于春末夏初的花，绝对是紫色的梦幻，可惜我总没有机会真真切切地感受过。
古人有言：“始梅花，终楝花，凡二十四番花信风。”自然界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按时节活动。故自小寒到谷雨，共八个节气，一百二十日，每五日为一候，计二十四候，每候对应一种花信。
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是谷雨，一候牡丹，二候荼靡，三候楝花。待到楝花开时，二十四番花信风便已吹遍。
记得《红楼梦》第六十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有这么一段：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蘼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开到荼蘼花事了。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麝月问怎么讲，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
很多人都认为荼靡是春天最后盛开的花，所以说“开到荼靡花事了”，同时也象征着青春的散场，繁华的衰落……但宝玉喜聚不喜散，希望春天常在，姐妹们总在一处才好，所以就将签藏了起来。或许，天性灵慧的他，早已预感到家族的命运由盛转衰……
但其实，楝花开时，才意味着春天的花期真正地结束。青春虽令人留恋，但夏日浓密的绿阴、冬天缀于枝头的颗颗黄果，未尝不是人生另一种美景。
颇像龙眼的无患子
种皮揉搓后，便有绵密的泡泡
冬天的无患子和苦楝子，当站在远处眺望过去时，有时候容易混淆。但其实，它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成熟掉落地面的无患子，失去水分后，显得皱皱巴巴的。不过，别小看它，人家可有大用处。无患子可以制作肥皂，旧时很多人买不起清洁用品时，就捡几颗回来洗衣服、洗头，都是极好用的。
不过，我虽对此心生好奇，却总没有机会一试，昨日吃完午饭过后，一时无事，便手痒将起来，于是，拾起上午刚捡回家的无患子，趁着它的种皮尚未坚硬之前，拿来剪刀小心地剪开。
瞬间，被剪刀划开的边缘处便流溢出透明粘稠的汁液来。心想，难道就是这种皮可当作肥皂用？将信将疑间，把种皮放在掌心中揉搓，不久，便有白色的泡沫状出现，接着，越搓越多，直到整个手掌都是绵密的泡沫。心里惊喜不已，鼻子凑近一闻，还有一股蜜饯的甜香味，很是怡人。
我跑去厨房，把双手递给正在厨房洗碗的大方先生看，笑道：“我们以后不用买洗洁精了”。
你看，有些东西不亲手去触摸，就始终不知道它的缘故。我可算又进一步地认识无患子了。
除了果实，入冬后，细雨生寒，无患子黄绿相间的叶也是一道明媚的风景。而且，它和其他树叶的凋落方式不同，别人都是一片片叶轻盈地飘落，而它却是一枝一枝往下掉的。每每等到无患子的落叶季，我和孩子放学回来，最爱玩的便是拾起一枝来，上下来回地抖抖抖，看谁先把叶子抖落下来，分外有趣。
无患子的叶
有时候，当无数次经过一个地方，那地方似乎就成了一个牢笼，一切都是陈旧的、乏味的，总觉得要走出去。但，我们需要的，从来不是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而是一种重新发现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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