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翌日,宁雅一袭红衣。微风吹来,裙袂飘飘。此时的宁雅典则俊雅。
早在千年前的唐朝,就有诗句描写女子身着红裙的美:
“西施谩道浣春纱,碧玉今时斗丽华。
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红色代表着吉祥、喜庆、火热、幸福......
堂兄来接宁雅与爱人回门。白色的车子上红色绸缎编织的花骨朵格外耀眼。
车子缓缓的行驶,窗外的风景一一掠过。
桃花、杏花、梅花、茶花、报春花开在步道两边,不甘落后的柳树抽出一条条翠绿的枝条,吐出一簇簇嫩绿的新芽,一切的景致都是为了迎接春姑娘的到来。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宁静的二月,宁静的家乡的山乡村野竟是如此之美,昨日的宁雅全然没有察觉到。
宁雅是爱人背着上了车子的,直到宴席开始才“赎回”鞋子。
红色的盖头下,宁雅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坐着,目不斜视。像一个木偶人一样,就那样安静的坐着,不知为何,那一刻脑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回家咯”堂哥的声音传来,宁雅的思绪才被打断。
车子开不进去,宁雅同爱人、堂兄三人下车,徒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小时候的宁雅回家总会数着门,第一个大门、第二个大门......一直数到巷子的尽头。宁雅的家从东向西数是第六个大门。
昨日的热闹与喜庆历历在目,爆竹声、嬉笑声声声在耳,今日这深巷安然静谧。手触铁门,大红喜字在这静谧中醒目耀眼,堂兄已推门而入,宁雅与爱人紧随其后。
亲戚们早已等候多时,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们簇拥着宁雅与爱人走进院子。回门那日,天气依旧晴朗,蓝天白云依然分明,空气中依然浸透着清新喜悦。宁雅捏着长长的衣裙迈进家门。
“昨天可把你爸哭好了”。进门便听到这一句话,说话的是宁雅的小姨。
小姨年轻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小姨出嫁时宁雅7岁。那日小姨穿着红红的棉袄、棉裤坐在姥姥家的炕中央,宁雅穿着红褂子就坐在窗台上面,一直盯着小姨看,小姨越看越好看,像极了天上的嫦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已是宁雅出嫁。
小姨虽瘦嗓门却很高,她的这句话一出口果然成为焦点。
众人有吃惊的,有疑惑的,有哄笑的,有戏谑父亲的。只有宁雅站在那儿做不出任何反应。脑海里像幻灯片似的,回放着父亲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偷偷抹眼泪的画面,刺痛了宁雅的心,深深的疼,犹如刀割般。
这是宁雅从出嫁那日到回门这两日第一次走出喜悦。旧时有哭嫁一说,哭嫁一般从新娘出嫁的前半个月、一个月开始,有的甚至前三个月就已揭开了哭唱的序幕。而宁雅从订婚到结婚整整一年都沉浸在甜蜜与喜悦当中。
择日那日,爱人的父母在媒人的陪同下来到宁雅家。
宁雅与爱人是自己认识的,自由恋爱。所谓的媒人其实就是双方父母都相熟的且德高望重的人,所谓的择日不过是个看似郑重的仪式感。宁雅与爱人的父母都是守旧的人,仍然传统。
记得择日那天,爱人的父母提出订婚之后想尽快把婚礼办了,只听父亲说道“我想再留她一年”。
淡淡的一句话,简单明了,却掷地有声,不容任何人有异议。
宁雅听着出了神,这句“我想再留她一年”久久的回荡在宁雅心上,深深的刻下了烙印。潮湿了的心涌到五脏六腑,阵阵的钝痛。
爱人的父母走后,母亲与父亲继续着这个话题,宁雅再次偷听。
父亲对母亲说道“我才舍不得这么快就把闺女聘出去”。母亲接着说道“是啊,聘出去就不一样了。在家什么都不用做,成家了什么都得做”......
那时候只知道爱情的甜蜜,不明白嫁人究竟为何意。原来嫁了就真的不再是父母眼中的孩子,再不能无忧无虑、任性妄为,再不能蜷缩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尽受他们的呵护。
出嫁那年宁雅26岁,父亲48岁。26年里宁雅只见过父亲哭过一次。
那一年爷爷去世,父亲在山东出差没能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那一年爷爷去世宁雅12岁,宁雅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父亲屡屡泣不成声,直到爷爷去世很多年以后。
父亲第二次哭便是宁雅出嫁那日。
一个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卫生间里偷偷落泪。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茫然失措。仰起头对着镜子抹掉眼泪,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脆弱与不堪一击,包括他的妻子,他所有的至亲与朋友。工作中、生活中他一向雷厉风行,做事果断。原来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女儿。
女儿在父亲心上最柔软的一处。一位拥有至高权力的王上也好,一位金刀铁马、久经沙场的将军也好,一位朴实无华、胼手胝足的老农也好,在心底深处总有一部分一触即溃,女儿是他们致命的软肋。
为女儿他们可以像高山一样巍峨屹立,也可以像流水一样随境变化。既可以做无畏的勇士,又可以做女儿胯下的木马。
那么在女儿的心上呢?父亲是天神,父亲是巨人,父亲是启明星,父亲是领航灯。父亲是不变的依靠,是恒久的温暖,是永远的港湾。
镜子前,这位父亲头发早已稀疏,发色黑的锃亮那是刚染过的缘故。肤色不均,胳膊与腿白的细嫩,脸与脖子红的粗糙,那是常年累月风吹日晒的印记。
入乡随俗,十里不同俗。按照宁雅家乡的习俗,结婚第三天,父母亲送女儿回婆家又称会亲家,须得太阳落山之前。
那日,父亲身着正装,神采奕奕,母亲衣着喜庆得体,举止优雅,19岁的弟弟朝气蓬勃、爽朗洒脱。一路上,一家人有说有笑好生幸福。沿途,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无不熟悉而温暖。
车子一路向东,很快到了婆婆家。父亲与母亲在沙发上坐着,宁雅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与父母亲面对面。公公婆婆热情的招待着父亲母亲,屋子里扬洒着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
面对着眼前欢乐与幸福的景致,宁雅恍然出神。这一刻宁雅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嫁了,嫁给了父亲之外第二个深爱他的男人。
爱人的家境普通,父亲说那些都不重要,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关键是对我好就行。父亲的话突然闯入宁雅的心,宁雅的心乱了。
宁雅起身躲进厨房。因为厨房紧挨着那间屋子,她还可以听到父亲母亲的说话声。
眼眶里什么东西直往下掉,那么沉重有力。宁雅用手指使劲儿抹去却终是止不住,索性捂着脸任由它肆意猖狂。
“这一刻起我是真的嫁了。明天起,我再回家只能说是回我妈家,那里不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我与爱人共建的新家,那里不再有父母……”宁雅这样想着,泪水打湿了脸庞,又顺滑到脖子上,痒痒的。
许是听见了抽泣声,婆婆独自来到厨房。宁雅仰了仰头,拧开水龙头双手沾湿,轻轻抹抹眼眶,吸了吸鼻子,走出厨房。
宁雅坐回到原来的位子,抬头冲父母笑笑。一旁的婆婆笑着说“我倒是干啥去了,一个人躲厨房哭呢。”
婆婆的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支炮捻子,宁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泪水犹如暴风雨般再次顷刻直下。宁雅慌乱的起身再次躲进厨房。这一次不想再忍,终是承认眼眶里掉下的是眼泪,宁雅哭出了声音。
“这一刻起我与父母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这一别我与父母之间好似有着千沟万壑。”宁雅任由自己的思绪飞扬,如同孩子般尽情放纵的哭着。
“父母在,就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在意。我知道,即使天塌了有父亲会为我扛着。”宁雅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想着、哭着,她想阻止自己,可尝试了几回都失败了。她只要稍一踏进那间有着父母身影的屋子,泪珠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次又一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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