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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办公室的路是条上坡路。那天晚上去加班,忽然从马路对面跃出一只野猫,爱理不理地瞥了我一眼,接着大步流星蹦上了我身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三下两下爬上两米多高的树杈,又纵身一跃上了坡路这边的挡土墙,随后消失在夜色之中。看它一幅不走寻常路的模样,无声且无息,镇定而轻盈,似是一个白天已经踩准了点的夜行客:计划业已制定,正在坚决执行。
居住在老城,如此遇到野猫是常事。仔细想来,野猫也似乎以行走在城市者居多,一如流浪汉总在街头出没。确实,猫之于城市,与在农村不同。农村的猫是伙伴,是农具,是居家常备,是介于里屋外屋的那扇门——经常敞开着想不起来要关,但又不能没有它——总而言之它的大名叫家猫。城市的猫呢,要么养在深闺贴着宠物的标签,彻底变成玩具,要么因为不可说的原因散落在冷街陋巷偏草僻丛,过着落魄单行的日子,这就成了职业野猫。
一只猫,从家猫变成野猫,理由可以有很多。但一旦堕落成为城市的游荡者,就与我这样的异乡过客相去不远,无论运势怎样变化,不管明天如何指向,毕竟是中下签者居多,有如弹簧般坚韧,又如落叶般轻贱。如果让算命先生概括野猫的后半生,不外是“命犯天煞,东奔西走,时有血光之灾,终究客死他乡,不可回头”,如此而已。
其实就猫的个性而言,我总觉得,与圈养的鸡鸭和恋主的狗类多有不同,猫总是充盈着强烈的无政府主义和自尊自由之感。我一直以为,做一只野猫,才是相当一部分现实主义家猫的理想。乡下老家就曾养过一只老猫,长年奔波在外,千呼万唤始得回。常有庄前村后的男人女人前来报告,说是某时某地得见该猫,并作案数起且有鱼肉失踪等等。由此说来,城市的野猫之所以成为野猫,抛开个别猫的主人失去仁义不谈,是否因为猫咪自己天生喜欢特立独行以致沾上那么一点旧朝名士的作派呢?
于是想起某些大城市有几位钱多事少无视人类痛苦而独独痴于收养野猫的人士,其实他们的好心只怕也不一定就是野猫之所需吧?因为当猫变成野猫——还是职业野猫,那也许,仅仅,只是一种生活状态的自由选择。
记得几年前我在乡下工作时,每次从单位的食堂后经过,总见到老老小小花色不同的野猫八九只,或仰卧,或潜伏,或徘徊。最酷的是它们不约而同流露着淡漠而慵懒的神情,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人来猫不惊。尤其不可容忍的是,这群滞留食堂不肯离去的野猫竟然一律都肥硕不堪,了无野猫征兆。它们的生活状态,让人看不到流浪和苦闷,倒使我对食堂的职责究竟是养人还是养猫产生了长期而真切的疑问。
由此又荒唐想起魏晋之际的刘伶,这位好酒之徒出行,总叫人持揪相随,并且吩咐“死便埋我”。我一直在想,这群身为好食之徒的职业野猫,长期流连于食堂周边且已大腹便便,它们或者也会常常作哲学家状仰望苍天冥思苦想,并且吩咐身边一同落草的兄弟猫们:“撑死便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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