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还是我闺女好，不吵不闹、不抱怨、不出门，吃了睡、睡了吃，听党和政府的话宅家抗‘疫’！”
这话信不得！老爸念叨时，我心里嘀咕着的是：“还不是怪你，没本事买到口罩！”
“欸欸欸，那些小家伙，都快关不住了！”
哼哼，以为如今的小孩子跟我们那时候一样听话呀？但我顿生警惕，激活大量脑细胞，揣摸他又要给我设什么套。
“要不，你教他们学点新鲜东西吧！自己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我大舒一口气：“你不在家族群里教他们炒菜了？”
“没一个人爱看。”老爸的尴尬一闪而过，立即变幻为谄笑：“问过了，大家一致支持你教那些小家伙学对联、写诗。教不教得好无所谓，总得让他们有点事做，是不？”
“什么？”我惊出一身冷汗，翻身坐起来：“都不先跟我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这么简单的事，相信你有信心、有决心、有能力做好。”老爸说完自顾自出去，不用说，继续研究他炒的菜没人肯多下一筷的根本原因。
我一头倒回床上：“爸，赶鸭子上架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赶老母猪上树的事，坚决不做。”老爸的回答就是这么不容置疑。
我伸手猛拍脑门，默默遥问远在外省坚守在医院的老妈：“我的亲妈呃，你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奇葩？”
亲生的，当然不能让老爸丢面子，操练起来！
先下载一个会议APP（感谢腾讯、感谢马云、哦、是感谢马化腾）。
而后理理头绪，做个简单的PPT（原来老师们上课的PPT做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万事具备，老爸在家族群里广而告之：“我家大学生饭后上一堂对联诗词启蒙网课。小家伙都要听，大家伙最好也听听。”
拿着手机盯好一会，群里连泡都没见冒一个，这就尴尬了。
老爸毫不气馁，果断地发红包，群众积极性终于迅速、彻底地调动起来了！
午饭，老爸炒的菜竟然没那么难吃了，或许，相对于马上就是开的网课更没滋没味吧。
有比较，就有优劣！
应该不是真的想学！
小家伙们肯定是被强令的！
大家伙们？搞不好是来看笑话的！
反正，视频会议开起来了！与会率百分之百！这些大大小小的家伙宅在家都快沤出蘑菇来了？
突然生出正儿八经当老师的念头，点名让三岁的小不点背首诗。
小不点也不扭捏，用略带粤腔的语调一气呵成：“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语速，不是一家人根本听不出来她啪啦的什么。
唉！广东生、广东长的家伙，塑料普通话的印记，估计这辈子是消磨不掉喽。
疫情期间不让聚会，大家都把这网课当是聚会了，一通毫无原则的猛夸！
当然不能泼冷水，跟着一顿夸：“好好好，真乖！这是不是诗呢？”
大家似乎也没拿我当老师，各抒己见，姑姑和姑父还为此抬起杠来！
不敢学老师敲桌子上训斥“遵守课堂纪律”，但已经打定主意要讲完就下课：“好，先介绍一下古诗词的特点。我们一般所讲的古诗词，泛指格律诗词、近体诗。什么是格律呢？格律是指诗词特有的、固定的规则。我们这一大家子年纪不一、学历各异、也没哪个有机会成为诗词大家，大致了解就可以了。但既然都给面子来听讲，那该怎么办？那就都做听话的好学生，学！好好学！”
唉，若我们上课是这种乱像，也不知道我们老师会不会当场发疯。
不管课堂纪律了，讲自己的：“因此，这刚开始时，就选取最简单、最容易的来学，由浅到深、由易到难、循序渐进嘛。古诗词中哪种最简单、最容易？绝句。”
接下来当然就该板书了（嘿嘿，这是教学术语，各自宅在家时，就是霸屏）。
格律诗词标本
先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解：“绝句有个特点，都是四句。觉见的有五绝和七绝，比如我们屏幕这首诗，每句几个字？”
得过表扬的小不点踊跃发言：“五个。”
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求表扬，只能如其所愿：“对对对，太聪明了。所以，这首绝句就是五绝。常见的还有每句七个字的，那应该叫什么绝呢？”
一个小家伙也想要表扬，抢着回答：“七绝。”
“对对对，你也蛮聪明。现在，我们根据这首绝句来看看它的规律。请看哈，每句都是五个字。所以，我们可以总结出来绝句的第二个规则，是每句的字数怎么样的？”
“相等。”
“相同。”
“一样。”
有点像上课的样子了，由不得自己不得意：“对，绝句的第二个规则是每句字数相等。听我念一遍。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不是能听出来，整首诗是压韵的呢？”
“什么是压韵？”
“问得好！压韵呢，就是我们平时讲的顺口，也可以简单理解为两个字的韵母相同或相近，比如我们大人常讲的什么，‘路不平众人铲、事不平众人管’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呐，都是压韵。”
这些家伙又无视课堂纪律，哄笑起来。
“哪个举出几句我们耳熟能详、压韵的话来？”
带小家伙的大家伙们这时努力撺掇小家伙踊跃回答。
老爸凑过来给大家鼓劲加油：“仔细想想，看能不能想起来，讲错了也没关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我差点喷茶，立即又记得老师当年强调的“鼓励教育”，马上鼓励：“很好！”
鼓励教育实在是神奇，五花八门的答案立即喷涌而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棍子背起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生孩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一胎上环二胎扎、三胎四胎坚持刮。”
“两脚一站、喝了不算。”
“屁股一动、表示尊重。”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
老爸笑得咳嗽连连，出阳台抽烟去了。
我好歹忍住笑：“又快、又好！但劝酒那些就莫拿出来教坏小孩子了。好，我们已了解什么是压韵。那么，压韵有什么规律呢？请大家仔细读读这首绝句，用心想想，然后告诉大家。”
我茶刚续好，答案就开始来了。
“第二句最后一个字，和第四句最后一个字，是压韵的。”
“反应真快！请记住，格律诗中，一般只要求偶数句的最后一个字压韵，偶，就是双的意思，偶数句，也就是双数的句子。记住了么？”
“记住了。”
“好，我们已经总结出了绝句的三个规则，第一个规则是每首四句，第二个规则是每句字数相等，第三个规则是偶数句尾字压韵。这就是绝句的基本规则。”
大家伙一阵如悉重负的笑。
“但符合这三个规则的诗，并不意味着就是首好诗。为什么呢？因为诗讲究用相对较少的字，表达相对丰富的内涵，而且还要让人感受到一种艺术的美感。”
有大家伙觉得我在故弄玄虚了：“艺术？公讲公有理、婆说婆有道的东西。怎么理解？”
但我不能放纵这想法，不然这课就白上了：“莫把艺术美看得太神奇。艺术美，就是一种你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的美，但艺术的美感，终归来源于我们的实际生活。比如，你们大姐美不美呀？”
小家伙们没原则地、争先恐后地齐声大喊：“美。”
好像大姐会因此给他们发红包似的。
“那么，哪个来形容一下大姐的美？”
这世界上永远不缺马屁精：“大姐，大姐美得像一朵荷花。”
都到这份上了，只好抚掌称叹：“很好。这就是用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荷花，来比喻大姐的。同样，我们也可以这样来形容你，你跟大姐一样美！”
这下，小家伙们不那么纯净的心理就出来了：“哈哈哈。她有荷花那么美么？”
哎哟！你们让大姐的脸往哪搁呀？
“回到绝句中来。除上面讲过的三个规则，这首绝句是怎么表达艺术美感的呢？白日依山尽，意思是皎洁的太阳，慢慢地顺着青山溜下去了，整句话就有个句式。什么是句式呢？就是整个句子的构成样子。这一句是这样的：白日、依山、尽。具体来讲，就是皎洁的太阳，慢慢地顺着青山，往西边溜下去了。能理解么？”
看来深入浅出的讲课效果还成，大家伙异口同声“能”。
“第二句：黄河入海流。意思是黄河朝着大海的方向奔腾而去。这一句的构成样式是这样的：黄河、入海、流。好，现在大家看看，第一句和第二句的句式，是不是一样？”
“是。”
“在这，要跟大家补充一个内容，是什么呢？对联。哪个晓得对联？”
“都晓得。”
“好，晓得的小家伙，一个一个讲。”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在家日日好，出门方方利。”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
“好，对联有个特点，就是前一句、又叫上联，与下一句、又叫下联也是字数相等，意思相关，句式相同，但平仄相反。意思相关很容易理解，就是上下联同一位置的字或词，它们指示的东西是有关联的。比如刚才讲的‘在家日日好、出门方方利’，‘在家’和‘出门’虽不是一回事，但它们意思相反，所以是有关联的；‘日日’是每一天，‘方方’是每一个地方，也是有关联的吧？‘好’和‘利’意思就更明显了。而平仄呢？这个平仄，确实是相当讨厌的东西。”
又是一通不尊师重教的“哈哈哈”。
“由于平仄太讨厌，我们可以把它简单化。都学过拼音，那么，拼音共分几声？”
一位大家伙竟然也来抢答：“四声。”
结果马上被小家伙打脸：“五声，除了一二三四声，还有轻声。”
只好跟着“呵呵”。
“对，有一二三四声加轻声。为了让平仄不再那么讨厌，我们可以简单地这样理解：轻声和一声、二声是平，三声和四声是仄。就是讲，读音轻的字，可以理解是平音；读音重的字，可以理解它是仄音。也就是讲，在对联中，严格情况下，要求上下联同一位置的字平仄相反。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求偶位和末位字平仄相反就行。现在，大家看看这首绝句的第一二句，也就是第一联，符不符合刚才讲的要求。”
估计大家还真都反复默念了几遍，才一致得出“符合”的结论。
“好，现在大家再看看第二联，也就是第三四句，符合不符合平仄要求？”
这次很快就得出了“符合”的结论。
“我们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蛮聪明哈。特别是大人，都快赶上小孩子了。”我当然知道教育重点是小家伙们，先给他们塞颗糖。
绝句的基本特点
“现在，我们一起总结一下，绝句的要求是：一、每首四句；二、每句字数相等；三、偶数句也就是第三、第四句末字压韵；四、句式相同；五、原则上，同一联两句同一位置的字平仄相反。但平仄相反的要求并不是绝对的，也就是讲，并不要求完全相反，有时是可以变通的。这点，有兴趣的将来慢慢学。能记住么？”
有记得住的、有记不住的，这才正常。
“记不住可以慢慢体会，有个印象就行。大家都还不是诗人嘛。还有最后一个规则。”
大家伙、小家伙都“啊”出声来了。
“最后一个规则非常简单：词性相同。词性是什么呢？比如名词呐、动词呐、形容词呐，词性相同，指的就是同一联中、上下联相同位置的字词最好是同一属性的词，也就是，上联某一位置的字词是名词的话，最好下联相同位置的字词也是名词，这才符合对联的“工整”要求。比如上面那首，‘黄河’对‘白日’、‘依山’对‘入海’、‘尽’对‘流’。当然，这个比平仄的要求还宽松些，可以不作严格要求。但作为一个大诗人，最好还是做到这一点。这样才能收到人家的大爪！”
这下开始炸锅了。
都懒得管他们听不听得明白了：“最后，这首绝句的规则，我们用最简单的话总结出来。一、四句；二、字数相等；三、压韵；四、句式相同；五、平仄相反；六、词性相同。这首绝句之所以是名句，正因为它是提供给我们学习绝句的最好教材。这首绝句，除平仄没有绝对相反外，别的都完全符合。大家仔细读几遍，好好体会一下。”
冲拿罐饮料放在面前的老爸点点头，准备尽早下课：“应该都有基本了解了。这种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并不要求我们都写得很好。但既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有所了解最好。讲讲这首绝句的意思。从字面上来理解很容易：作者登上鹳雀楼一瞧，咦，皎洁的太阳顺着青山溜下去了，黄河朝着大海的方向奔腾而去。想瞧瞧更远的地方？再爬一层楼上去嘛。”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哈”怪笑。
“这是从字面理解的。但刚才讲过，诗是有艺术美的。那么，我们就要装一下文化人来理解它。这首诗深得人心的是第二联，‘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整首诗的精华也在这里。它说明一下哲理，呃，也就是一个道理。要想了解更多东西，必须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上进，才能让自己得到升华、进入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老爸坐下来，支着下巴看得我毛骨悚然。
“比如讲，我们住在小城镇里，了解的主要也是这个小城镇的。但外面的世界是广阔无垠的，要想了解外面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分享外面世界的美好生活、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就需要努力学习。学到更多的知识，为自己走向外面大千世界创造条件；也只有学到更多知识，才能为改变自己生活打好基础，才能为建设好自己家乡和国家打好基础，也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口气说完这些，终于可以下课了。
“讲这么多，写一首嘛。”老爸的坏心眼终于藏不住了。
大家都跟着起哄“写一首嘛、写一首嘛”。
喝着饮料，沉吟好一会，没点感觉，以为哪个都能七步成诗呀？只好把以前一首习作拿出来装门面。
习作《回乡偶书》
七绝·回乡偶书
山涧潺潺蛙唱早，炊烟袅袅燕飞低。
至怜秃岭皆妆翠，更喜田牛免荷犁。
“咳咳。这首诗是上次回村时所见、所思。山泉水叮叮咚咚，好像在欢迎一大早回来的我；小村里都在做早饭了，看得见几缕袅袅炊烟。如今都晓得‘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前些年光秃秃的山上绿树成荫了；更让人高兴的，村里耕田种地都机械化了，辛辛苦苦一辈子的老黄牛，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都讲完了，竟然没点反应？
老爸凑过来打圆场：“以小见大、以点概全。就是讲，从我们小山村的变化，展示我们国家这些年的建设成就。以一头老黄牛，喻示劳动人民的获得感。”
不禁暗自佩服：“啧啧啧……姜还是老的辣！”
小不点嚷嚷起来：“帮我写一首、帮我写一首……”
大家又起哄。
我家小不点
盛情难却，即兴赋诗一首：
冰淇淋管够，
酱肘子休停。
战疫成功日，
难逃上课铃。
小不点嚎啕大哭声中，家族群中红包抢夺战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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