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和我的两个朋友被困一个封闭而且陌生的营地。我在早上集合的时候数过,这里这共有十八个帐篷,每个帐篷住12人,其中有十个是劳动者的宿舍,五个是守卫的宿舍,剩下的三个是伙食房和杂物间。
营地三面环山,南面是一条笔直的河,河边长着一排高耸的白杨树,晚上躺在宿舍里时,可以听到晚风吹动树叶的哗哗声,算是对一天辛苦劳动的些许安慰。营地的北面有一个矿洞,我和朋友每天在暴戾的守卫的鞭子和棍子下劳作,将洞里因爆破而碎掉的矿石搬进车推车,然后将推车推到营地西南角的出口,再由大货车将它们运出营地。
沈树天生瘦弱,在第三天时已经彻底推不动沉重的矿车了,一个穿着褐色制服的守卫过来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沈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说道:“我不行了,打死我吧。”气急败坏的守卫将怒气聚到那条鞭子上,一顿无情的抽打在所难免,我和张吞丢下推车冲过去试图阻止守卫,结果被更多的守卫拦住了,那群守卫将我们两个围起来,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他们的橡胶棍。
当我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四肢完全动不了,头顶的塑料小窗里照进来一缕灯光,原来已经是晚上了。我听到了张吞的声音:“之一,你醒了?我给你倒杯水吧。”张吞从我旁边的床上下来,颤颤巍巍地取过热水壶,来到我的身边,给我的茶缸里倒了一些热水,他在倒水的时候洒出来了很多,险些烫着自己,看来他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沈树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了。”张吞说道,他坐在我的床边。
我不清楚我们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但现在确实要想办法离开了,在这种环境下,不用说沈树,就连我和张吞估计也撑不了多少天了。从西南角的正门离开几率很小,那里的看守更严格也更加暴虐,三面的山高而陡峭,凭我们三个的身体状况肯定爬不上去,何况看守也不是瞎子。唯一的希望在南面的那条河。
这里一共住着180个人,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不计其数,所以每天都会安排四个人专门收拾处理垃圾,然后丢到南面的那条河里。一个宿舍12个人,可以排三天,十个宿舍也就是三十天。每个月的休息时间也就指望着这一天。我和沈树张吞住在第六宿舍,因此我们还要等整整十二天。假若没有逃跑的念头,或许我们连一星期也撑不下去,希望真是一种美好的东西。
张吞针对这个计划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我们到时候是四个人一起处理垃圾,另外一个人如果告发我们怎么办?二,即使那人没有告发我们,我们又怎么躲得过守卫的眼睛。
我安慰张吞:“我们还有十二天时间,我想,这些问题一定会解决的。”同时我也真切地感觉到,希望正在向我们走来,只要我们在第十三天的晚上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在这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养好身体,如果逃跑那晚被守卫发现,就只能拼命一搏。我们三个所能接受的失败是死亡,而不是满身伤痕地被拖回来。另外,我们还需要接触第四个人,他会是关键的一步。
第四个人叫张凶猛,他的左脸靠近鼻梁的地方有一条两三厘米的刀疤,这让我和张吞沈树觉得这个人不是很好接近,另外此人身材墩实,肌肉块很大,如果发生什么不愉快而打起来,我们三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计划进行的第三天晚上,我和张吞的伤都好了很多,所以准备在宿舍做一些锻炼,沈树依然虚弱地躺在床上,他本身身体就不好,挨的打也比我和张吞重,所以此番情况也情有可原,但他也没有闲着,他在思考着张吞提出的两个问题,以及我们离开这里以后该怎么办。
这时候,我看到那个叫张凶猛的男人靠在床边的铁杆上,愁容满面。我对张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们该行动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做毕一百个俯卧撑,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慢慢走到张凶猛的床边。
张凶猛其实人不错,和我们聊天时态度也很亲切,当我意识到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的时候,我问他:“怎么看起来不高兴。”这句话刚说完,我立马就后悔了,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啊,在这个营地里,谁高兴得起来,但幸好他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之所以满脸悲伤,是因为今天在运矿石时,他老婆的照片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守卫看到后就将其并销毁了,这是营地的规矩。
当他说完这些话时,我立马开心起来,趁机提议:“其实我和他,”我指了指张吞,“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我们三个准备在处理垃圾的那晚逃跑,就从南面那条河。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逃出去呢,这样你就可以见到你老婆了。”
他的回答让我刚燃起希望化为了灰烬。他的老婆在一年前就死了,那张照片是他老婆唯一留下的东西。接下来的就是三个人相对无言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张吞叹了口气,走回了自己的床铺。
张吞是个聪明人。在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运矿石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守卫鞋带松了,在他系鞋带的那一瞬间,一盒香烟从他的屁兜里掉了出来,张吞立马冲过去将其捡了起来,然后恭敬地递给了守卫。我想,张吞就是在那时私藏了一根香烟吧。
张吞从床铺下面的缝隙里掏出那根香烟,然后走过来把它递给了张凶猛。张凶猛也没说话,默默地把烟塞进了嘴里,张吞难为情地说:“就是没有打火机。”“没事儿,就这样过过嘴瘾就行,我很满足。”
大概几分钟后,张凶猛将那根烟从嘴里拿出来,然后说:“我很爱我老婆,她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那时候我很听她的话,努力生活,即使后来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我依然没有忘记,但直到今天,我把那张照片搞没了,我就彻底绝望了。”他的眼眶湿润了,但却迟迟没有眼泪留下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烟,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们的。”
夜里,我躺在床上,想象着从这里出去以后的生活,我会先和沈树张吞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找一份工作,认真生活,再找一个老婆,幸福地过完这辈子。我又想到第二个问题还没解决,顿时忧愁起来。
在经历了九天的摧残之后,终于到了第十三天。那天,我们三个都起的很早,我洗漱完回到宿舍开始整理床铺时,发现张凶猛还躺在床上,我抑制住了自己的兴奋而没有去打扰他。沈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身上还有一些淤青,而我和张吞,则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这一天我们干的很起劲,虽然只是处理垃圾,一方面,处理垃圾算得上是少有的休息,另一方面,今晚我们就要离开了!
终于到了晚上,我们四个拖着几个装满垃圾的蛇皮袋缓缓走向南面的河,快到河边的时候,我看到一棵白杨树上挂着一个铁皮牌子,上面写着“脏河”。因为只是简单的倒垃圾,所以只有两个守卫看着我们,四打二,胜率很大,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我和张吞沈树准备扔蛇皮袋子的时候,张凶猛却直直地走向了一个守卫,他问那个守卫:“我的那张照片呢?”
“什么照片?干你的活儿去!”
“就是那天被你收走的那张。”
“按营地规矩,销毁了。”
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张凶猛的脸开始慢慢变形,脸上的那条刀疤好像也要爆开了似的,他一把捏住守卫的脖子,然后把他按在地上。另一个守卫原以为张凶猛是想套近乎聊聊天,这是常有的事,看到情况不对劲后立马抽出自己的棍子冲了上去,三个人一瞬间扭打在一起。张吞准备上前帮忙的时候,被我和沈树拦下了,然后我们两个架着他跳进了那条“脏河”。
在第十二天的晚上,张凶猛来过我的床边,他告诉我:“明天晚上我会拖住守卫,你们三个不要管我,立马逃走,如果你们帮忙的话,到时候一个都走不了。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你们都还有希望。记住,明晚不要管我!”
在跳入水中的一瞬间,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这种感觉不是由水造成的,而且河里的味道。“脏河”里充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和矿渣,恶臭味和金属味融合在一起。另外,还有,营地的厕所也直接联通着“脏河”。这种感觉,比挨守卫一百次打还要难以忍受。我感觉我就要死在“脏河”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流水声哗哗作响,我醒过来了。一根被雷劈断的树干将我拦住了,这里的河水,也清澈了很多,最起码没有那种怪异而且让人窒息的味道了。我赶忙寻找张吞和沈树,幸好,他们都在不远处,但是都昏了过去。
我把他们拖到岸边,然后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周围是一片荒芜的原野,雾气蒙蒙,看不到一个人,再远一点,是数不清的崇山峻岭。先是张吞醒了,然后是沈树,我们三个商量过后,准备继续走走看,希望可以找到人,然后确定我们在哪里。
我们在太阳的炙烤下大约走了三四个小时,然后又花了一个小时爬上了一个山头,从山头望去,我看到了一片城镇,我立马欢呼起来,朝着张吞沈树大喊:“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他俩却毫无反应,我想一定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推了推张吞:“你看啊,我们逃出来了啊!”
张吞的声音很小:“是啊,我们逃出来了,我们只是从那个营地逃出来了,你看到的不是城镇,而是一个更大的营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