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要不要这个家呀?就你那么忙,不能抽空回家一趟?……”
罗新民听见妻子在电话里半开玩笑的抱怨声,脸上不禁浮出丝苦笑。这一阵,频繁的破案实在把他忙得不可开交,算起来,他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回家,和他那新婚不久的妻子团聚了。想到这里,他不得不陪着笑脸向妻子解释一番。
“算了算了,谁要听你这些废话。”他的妻子何芬笑着说:“我是问你能不能抽空回家一趟,要不我就回我妈那儿过年了……”
经妻子这样一提醒,罗新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除夕之夜,他忙得连过年过节全都忘记了。
罗新民看了看表:“报告,我马上就回来,坐七点一刻的火车,咱们和妈妈一起过一个团圆年。”他对话筒说。
罗新民的家,是在离城区六十多公里的梨树镇上。这是一个靠近铁路线的繁华的市镇,他的妻子何芬是镇上一所中学的校长。虽然他们在两地工作,但是由于交通方便,坐火车半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所以婚后他们就把家安在镇上,这样多少也可以照顾何芬上下班方便。
罗新民到达火车站是七点正,他买好车票,便在候车室等候上车。也许是除夕的缘故,人们早已回家团聚,候车室内空空荡荡,看不出平常拥挤不堪的景象。罗新民手里拎着刚买的一盒点心匣子、两瓶五粮液,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最后,他在靠近侯车室入口一侧的一块黑板前面停了下来。
凡是到过火车站的人大概不会不知道,大约从斯蒂文生发明火车以后不久,随着铁路的兴起,火车站便同时出现了一块旅客留言的牌子。这也许是一块黑板,也许是墙壁上特意辟出的角,也许什么也不是,只是许多杂乱无章的纸条贴在那里,但它们却是合法存在的点缀。罗新民此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块用途广泛的黑板,上面贴满各种笔迹、大小规格不同的纸条,什么张三通知李四到某某旅馆找他呀,什么王五通知赵六在某时某刻会面呀。也许任何一张条子都可以写一本小说,或者包含一段有趣的故事,可是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没有兴趣去阅读这样的天书。
罗新民如果不是为了消磨时间,大概也不会在这儿浏览的,可是,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凝聚起来,而他的脸孔也往前靠了靠,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
黑板上的确有几张纸条引起了罗新民的注意,这不是一般的旅客留言,而是四份内容大体相同的寻人启事,除了姓名、年龄、性别有所区别以外,这四份寻人启事都是找寻丢失了的孩子,这四个孩子全都患有先天的痴呆症,而且最奇怪的是,这四个小傻子都是在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星期之内失踪的。当罗新民留意地看了看寻人启事的最后落款时,他不禁大吃一惊,四个小傻子都是梨树镇的,是他的家所在的小镇的公民。
“怪了,怎么会这样凑巧,同一个地点,而且几乎是同一个时间……”罗新民皱着眉头暗自思忖,他又把启事上张贴的一个个照片仔细端详一番,心里好生纳闷。就在这时,候车室的广播通知旅客上车了。
一个小时后,罗新民已经到了笼罩着新年气氛的小镇。出站迎面的一条大街两旁,建筑物上全都披上了五光十色的彩灯,噼啪作响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直接刺激着嗅觉神经。这些与往日不同的景象,加上从每一个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和隐隐约约的笑语喧声,使罗新民大大受到感染,他那埋藏在心底的温情和对亲人的眷念此刻盘踞了脑际,脚下的步伐迈得更快了。
他的家是在离车站不远的一片新住宅区。穿过站前那条灯火辉煌的大街,向左拐,罗新民一眼就看见那幢白色的四层小楼了,他的小家庭就在二楼的一个单元里。他已经依稀看见那扇熟悉的窗户,他想,何芬说不定早在那里翘首盼望,他开始琢磨进门第一句话该是怎样和妻子讲了。
然而,在快要走近那幢白色的小楼,大约还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罗新民突然放慢了脚步。他下意识地朝二楼的那扇窗户望了眼,奇怪,窗户是漆黑的,和周围邻居家的明亮的窗户极不协调。他习惯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八点过十分。难道何芬等得不耐烦,提前回娘家去了?不,何芬不会一个人去的,她会等自己回来,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可是,窗户为什么没有灯光呢?会不会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新民顾不得多想了,这剩下来的一百来米,他是用小跑的速度穿过的。当他跑上楼梯,用钥匙打开房门,拧开电灯开关,一眼就发现录音机醒目地放在写字台上。他不加思索地按了一下揿钮,即刻,他听见了何芬的声音。
“新民,临时发生了一个意外的情况,一个学生突然失踪了,我马上到他家里去一趟,你先吃饭吧,饭菜都在厨房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罗新民关上录音机,一面脱去大衣,一面望着墙上挂着的结婚照,自言自语地对照片中那个含情脉脉的女子说:“唉,校长呀校长,你比我这个侦察科长还要忙,连除夕还要进行家庭访问……”
快四十年以前了吧。邻近镇的话应该是通了地铁了,车站也不会有留言的黑板,因为每个人都有手机可以及时通讯。由此可见科技的发展是很快的。
刊登于1981年《科幻海洋》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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