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

有人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有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但幸好，她没能继续看到的一切还有我在，她放不下的人还有我在陪伴。

奶奶育有两儿三女，是一个纯粹的农村妇女，一生都在为家庭操劳奉献，一生都在这个小地方里徘徊辗转。后来听到一些往事的叙述，他们的三个女儿也已经结婚成家但生活普通，大儿子过早娶媳妇分家，占去了家里很多重要的资源，在一个阴冷的下雨天里，爷爷在牛耕的时候倒在了一生操劳的农田上，那时候没有钱去医院医治，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回天。人生的很多悲伤都会在一个时间里接踵而来，爷爷去世的那天，她的长孙也是那天出生，她去照顾媳妇生小孩，爷爷也是那一天病逝，不知道当时的她有多么的悲伤，她迎接了这个家庭第三代第一个生命的到来，却没有见上自己丈夫生命结束时的最后一面。  她像大多数的农村老人那样，操劳一个家庭的大小事务，年年如此。 

爷爷去世之后，她和我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这个家庭里最小的孩子，和最大的孩子年龄差别很大。父亲年幼丧父，没有了父亲的指引，父亲留给他的只有只有一座和大伯分家后一人一半破旧的老房子，很多事情都是靠自己才能撑起这个小家，他跟着姑丈他们一起劳作，经历了贫困和饥饿年代，最饿的时候没有粮食下锅，吃树皮野菜。幸好她小儿子还足够孝顺，她身体也还健朗。她七十五岁那年，我来到了这个家庭，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她已经是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了。在她生命最后的晚年时光里，用她的双手和关爱抚养我长大。她没有读过书不识字，最多的就只是自己和子女的姓名，但却懂得很多做人的大小道理，从小教育我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因为生活的贫困，从小对我很严格，要帮家里做很多的农活，村里的小伙伴天天都可以在村里的草地田野上玩耍时，我还要在家里煮饭，去帮忙捡煮饭的柴火，童年时代的我，少了很多的童趣，上完学之后就是家里做不完的活。小时候我不能够理解，后来这些点滴却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奶奶一生酷爱打纸牌，在我的记忆里，还保存着她坐在那张小小的圆木桌傍边和村里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一起打牌的回忆，只要有牌打，无论多晚多大风吹雨打，她都会参与，对于她来说，这是她一生最愉悦的娱乐方式了，小的时候每次困都在靠在她腿上醒来。后来每次她打完牌无论是赢钱还是输钱，都会买上五毛或者是一块钱的零食给我吃，但是她从来不吃，就像每次家里有好吃的东西时，她都会留给我，也用那很古老的说法说自己不喜欢吃，我看到有吃的，立马把放学回到家一个人都没有的伤心抛诸脑后了。现在想想我多怀念小时候那段她还在的时光，那时候最亲的人至少还在。在奶奶去世的很多年后，村里的牌局缺少了他们这一代的老人总是开不了桌，很多人都会说，如果你奶奶还在那就好了，那肯定很热闹。每当这个时候，心脏有一股暖流流过心里，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有很多人能记住她记住她的一些往事，想起来都觉得真好。

在她的有生之年里，她看到了这个家族里的第四代出生，她也是幸运的，算是真正的儿孙满堂，但她也是悲哀的，膝下的孙子就只有我一个。我至今都不能获解，她一生对人和蔼可亲，没有做到过分的事情，但是他的大儿子一家却和她形同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给予过她一分一毫精神和物质上的赡养，以前是同住一座房子下分家的两家人，后来他们把房子建到了老房子面前，我们就守在那座房子的一半空间里，她还是像大多数的母亲一样，没有责怪自己儿子，经常坐在大儿子家门口不能进门，看他们大鱼大肉嬉笑嬉闹，她希望自己孩子兄弟姐妹之间相处和谐能互相扶持，那她走了之后也可以安心。有些人心是最丑陋看不清的，看到她就像是一个陌上人一样，连对乞丐吝啬的举动都没有。我想搀扶她回家，我那时候的骨气没有经济支撑，也是那时候看得多这个老人纵横的脸佝偻的背影，我很渴望长大能帮到她安抚她。

她的一生过得不太顺遂，即使生活是可贵的平凡也好，中年时丧夫，没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在那个来不及悲伤的年代里就要用瘦弱肩膀和双手撑起这个家了，她的三个女儿都嫁在附近的村庄上，二女儿嫁在本村上，年轻的父亲幸得姑姑和姑丈的照顾，在以前那个贫穷的年代，他们是真的对我父亲对我们这个家颇有照顾。平静的生活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她的大女儿病逝，其实这个姑姑在我的记忆里就没有走动的记忆，就是那一次来过探亲之后就病倒直到去世。即使是不走动人还在就好了，奶奶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很多人都说是她命硬克死了女儿，总是很多的流言蜚语在这个刚刚失去骨肉的老人的心脏撒上一把把的盐，折磨得她痛不欲生，没有人去关怀这个老人的伤心与痛苦。当年她没能见到自己丈夫的最后一面，很多过去女儿病逝也是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是两个小姑和父亲代替奶奶去送了她大女儿最后一程。

时间是最能掩盖悲伤的，很多年过去了，已经渐渐很少人会再说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她的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差了，对于一个九十岁的老人来说，生命好像随时要结束一样，就像树上要掉落的叶子一样，摇摇欲坠随风飘落。记得我读初中那年，因为要去镇上读书，要到学校住宿，只是晚上回去吃晚餐又要赶回学校上自修，又要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才能回去，即使那时候的社会科技已经很发达了，但普通人家还是没有那么容易买上手机装上电话，也只有是晚上下课回家吃饭的时候匆匆见一面说上几句话，我是第一次离开她在外面读书生活，那时候父亲搞养殖只能是在外面住，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独自面对夜晚的黑暗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个早上的时候，她摔倒在地上，待父亲回家煮早饭时发现倒在地上，最后卧病在床上，在我放寒假的那一个月里，她还是在我们的照顾下去世了，在一个没有亲人陪在身边的黑夜里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一直很遗憾的是那年的冬天，我终于攒够了可以买一双保暖棉鞋钱时，她还是去世了，再也穿不上这个从小她一手带大的孙女买的鞋子。我有时候会安慰自己，她离开了也许了就不用受病魔的折磨了，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尽孝，我始终觉得遗憾。奶奶在可数的生命时间里，一直嘴里念叨的还是放不下父亲，父亲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他担心他以后过得不好，生命的最后都还是挂念小儿子。也难怪在以前很的小时候，她总是劝我不要和他们置气，可能是怕真的到了她离开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没有人会帮助我们。她离开的那一年九十岁，我十五岁，她只陪伴了十五岁的时光我还没有能力好好报答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时间过得真快，距离她去世已经十年的时间了，我还是经常会在梦里梦到她对我说，这次奶奶是真的要走了，以后你和你父亲要好好生活，我对她说，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吓我……然后梦醒，原来梦境是真的，时间已经十年了，有些事情还是很记忆深刻。

——2019.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