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1
时针刚刚走过四点，天空就黑得像尚未晕染开的墨汁，突如其来的大雨浇透了街上奔走的人们。然而，在临南河南岸的大桥桥墩附近，却聚集了很多人在此驻足，隔着警戒线观望，即便瓢泼大雨也赶不走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个伞下。最不容易浇熄的就是好奇心。
终究还是发生了，李译新站在横跨临南河的大桥下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正是何波。他歪着头靠着桥墩坐在地上，一只手里握着奖杯，另一只手被摆成了比中指的造型，身上的高级西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周围有工作人员正在附近侦查。
“李队，刚刚法医说初步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头上的那个伤口很可能就是那个奖杯造成的，”王睿走到李译新身边，“奖杯和何波这下都找到了，可没想到是这种局面。”
“你没想到，我可想到了，怕什么来什么。”李译新说：“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附近的村民发现的，发现后就立即报警了。”王睿答到：“这附近都是荒地，平时来这的人也不多，如果不是这个村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
李译新环顾了四周，桥上不断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此处向北不过十几米便是临南河，往南二三十米河水无法触及的地方则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一旦到了汛期，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也会被淹没。沿河公园距此还有八九公里，所以一般不会有人到这。
“有什么发现吗？”李译新虽然这么问，但是看着不断从空中坠落的雨水冲刷着地面，心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目前还没有，这雨···”王睿抬头看了看。
“扩大搜索范围。”
2
结束了通话后，李译新向后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根烟。
李译新感到有点胸闷，刚刚葛局长在电话明说的是对案情的关心，实际给的全是他妈压力。等于是怪罪之前没把何波给找出来。你葛振东喜欢跨界，我李译新不喜欢把手伸入别人地盘。
虽说心中太多不爽，可如今案子交到了自己手里，还是要抓紧破案的。李译新拿起电话：“喂，王睿，通知所有人，10分钟后到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
会议室中烟雾缭绕，一个个吞云吐雾。
“李队，在距离案发现场以西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车轮印，就现场勘查来看，是同一辆车留下的，目前正在当地寻找目击者。”一名刑警发言道。
“嗯，根据车轮留下的印记看，应该能推测出车型，起码找出大致的范围。”李译新给大家分发了香烟，“继续说说。”
“就尸体在案发现场的形态来看，应该是第一现场。首先，尸体呈坐姿，这就排除了从临南河大桥上抛尸的可能；其次，流血来看，头部右部受伤以后，血直接留到了上衣上，袖口、左边脸和脖子上基本没有血迹，也就是说何波在遭到击打后，没有反击或擦拭。在何波背靠的桥墩上，溅有血点，这也说明了很可能当时何波就是在那坐着被攻击的。”一名女警说到。
“没错，何波没有反击或擦拭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当时无法动弹，”王睿补充到，“根据尸检结果显示，在何波的胃和血液中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而且何波双手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口中也有被塞过异物的痕迹，很可能是凶手为了防止何波喊叫而造成的。另外何波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25日夜间到26日凌晨，也就是前天的夜间到昨天凌晨这个时间段。”
李译新说到：“何波那个奇怪的姿势，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比中指很明显就是挑衅的意思，只是这是对谁挑衅呢？是凶手对何波表达不满，还是凶手杀人后对警方的挑衅呢？”
“不管哪种挑衅，现在都是对我们的挑衅了，”王睿说：“手中拿着奖杯，这个倒是挺有讽刺意味的。”
“我认为，就是对警方的挑衅，”一名一直未发言的新人在会议室的角落发出声音，“刚刚在会前，鉴证科把这个送来了。”他说着，将一张相片递到李译新的面前。
相片上拍摄的是一张纸条，上面贴着用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字拼出的句子，“你将再无影子，比赛还在继续”。
“这个，是从何波的口袋中发现的。”那个新人说到。
李译新紧皱眉头，莫非这次又被林田言中，是凶手在参赛选手之中？
后半句“比赛还在继续”好理解，可能是凶手对于自己未能获得推理小说大赛一等奖而不满，故想将比赛继续下去，来证明自己。那么现在这个比赛恐怕已经超出了小说的范围，而是和警方的比赛了。
那么第一句，“你将再无影子”，又是什么含义呢？
“王睿，你去临南文艺出版社，把所有参加小说大赛的人员资料拿回来。”李译新话音刚落，手机便在桌上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说曹操曹操到。
“喂，什么事，我在开会。”李译新说。
“何波出事，我已经听说了。”
“你有什么高见等回头再说吧，我在开会。”李译新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高见，只是有个信息不知你是否了解，所以想提醒你一下，”林田在电话中说：“推理小说大赛的第二名，韩薇也失踪了。我怕再出现意外，所以告诉你。”
李译新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什么时候的的事？”
“和何波一样，颁奖典礼当天就不见了，具体情况你可以问下辖区派出所。不过他们也是接到报案没多久。”
“好，我知道了，回头再联系你。”李译新挂断电话，盯着桌上的那张相片，半晌没有出声。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沉默，王睿见状，轻声说了句，“李队，那我去出版社了？”
“你不用去了，我亲自过去。”李译新目光严肃地看着王睿，“韩薇也失踪了，她是这次推理小说大赛的第二名。你去她家一趟，地址我去出版社后会发给你，你也去派出所了解一下。”
王睿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地看了一眼李译新手上的相片，“比赛还在继续”，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和其他有的警察不同，案子越难、越怪，王睿就越享受。王睿曾对李译新说过，作为警察来说，自然不希望有案子发生，但实际情况是案子不断出现，反正都要工作破案，倒不如挑一些难的，才有更意思。而李译新也正是看中了王睿这股越难越勇的劲，才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培养。
3
在亮明了身份后，李译新一行被带上了电梯。
趁着挂断前台电话的工夫，刘文山给易崇明去了电话，告知警察来访，请示如何接待。
易崇明知道这次想低调也低调不了，自从何波家人报警开始，他就知道警察一旦介入，被那些嗅觉灵敏的狗仔知道了，必定满城风雨，而之前颁奖典礼的窘状，也必然被翻出来炒作。
这场雨终究是要下了，至于是毛毛雨还是狂风骤雨，除了小心应对之外，还要看自己的造化了。好在自己和何波家之前已经做好了沟通，有些与案件无关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拿出来了，一旦曝光，身为临南永达建设集团的老总也会感到脸上无关，儿子已经不在了，总不能希望身后还留下笑柄。
李译新敲响刘文山办公室的门后，里面传出挪动椅子的声响和脚步声，刘文山打开办公室门，“您好，您就是李队长吧，我是办公室主任刘文山。”
“你好。”李译新站在门口看着刘文山，但刘文山并没有将他请入的意思。
“我刚刚和主编通了电话，他对这事情也十分重视，我们去会客室吧，他也过去。”
李译新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刘文山带路。
当他们到达楼上的会客室时，易崇明已经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了，见李译新一行到了，他站起来和李译新握手。
“快请坐，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是没想到的，还是辛苦警察同志们了。”
“找出真相，捉拿真凶，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必须做的。”李译新说。
“何波是我们这次小说大赛的一等奖得主，他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很痛心，感到十分可惜。”
“还是先请您介绍一下这次大赛的情况吧。”坐在李译新旁的一位年轻警察说到。
易崇明看了一眼说话的警察，坐正了倚在沙发扶手上的身体。
刘文山接过话：“我们这次大赛呀，面对的是全国的文学爱好者，尤其是推理小说，现在推理小说已经成了我们出版社的特色了，我们出版社每年出版发行的悬疑推理类小说的数量和质量在全国都是出于头部的···”
“这次小说大赛一共有多少人报名呢？”李译新没等刘文山说完，便打断他。
“一共收到的有效作品是765件，其中有效作品534件。有些不符合大赛规定的就直接排除了，比如字数不达标等等。”易崇明说到。
听到这个数字，李译新皱了皱眉头，“那么获奖的一共有多少呢？”
“一二三等奖各一名，优秀奖十五名。一共十八个人获奖。”
“麻烦你们提供下所有参赛者的资料，要有联系方式的。请把获奖者的单独列出来。”
“刘主任啊，你现在就打印出来提供给警察同志。”易崇明看着刘文山说。
“我听说这次大赛还有奖金吧？”李译新问到。
“是的，一等奖五万元，二等奖三万元，三等奖一万元。钱不多，主要是对这些爱好文学的作者一个鼓励。”
李译新点点头，“那么这次大赛以来，除了何波出事，还有没有发生其他异常呢？”
易崇明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说到：“哎，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警察同志面前，我也就不隐瞒了。在颁奖典礼当天，所有的获奖证书和奖杯都丢失了。”
“这个情况我们也知道了，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易崇明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后说：“除了这两件事，其他好像没有了呀。”
“韩薇，二等奖的作者，你对她有多少了解？”李译新问到。
听到韩薇这个名字，易崇明心头一震，他万万没想到李译新会突然提到她。易崇明很快又用正常的语气说：“韩薇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作家，尤其是在推理小说界，女作家本来就不多，可以说很有前途啊。”
易崇明刚刚闪过的一丝犹豫还是没能躲过李译新的眼睛，他接着问到：“除去作品，韩薇这个人，你对她有了解吗？”
如果说刚刚李译新提到韩薇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她是第二名，所以顺带了解一下。那么现在问得这么直白，就是有意为之了。易崇明不紧不慢地说：“平时和作家联系都是各个编辑负责的，我平时太忙了，出版社事情太多，和作者交流沟通这块的确做得不够，以后还是要和作者们加强交流，打成一片。”
刘文山拿着厚厚的一叠装订好的纸走进会客室，交给了李译新，“这是这次参加比赛的所有人员名单，前几页是这次获奖者的。所有的信息都是选手报名时填写的。”
李译新翻看了一下，交给了身边同行的警察。
“这次大赛的评选方法是怎样的呢？”李译新问。
“所有提交上来的作品分发给出版社的编辑，每个稿件要由三名编辑打分，所有稿件审核完成后，再由我们邀请的评委老师打分，选出前30名入围。之后所有的编辑，评委在一起讨论这30部作品，确定最终奖项得主。”刘文山说，“当然了，我们易主编也亲自参与了这次的评选。”
“没有采用现在常用的公众投票吗？”手里拿着选手资料的警察问。
“一开始我们也开设了投票的网页，”易崇明推了推眼镜，接着说：“但是网页上线没几天，我们就发现刷票的现象很严重。这样一来对那些没有刷票的作者就很不公平，所以经过大赛组委会的讨论，决定网页投票只作为参考，不作为评判标准。”
李译新问：“那个网页还在吗？”
“在的，现在还可以访问。”易崇明转头对刘文山说：“大赛都已经结束了，那个网页可以下了吧。”
“是是，我马上就通知工作人员去办。”刘文山点着头说。
“先等等再下线吧，我们可能还有用。”李译新说。
刘文山没说话，看看易崇明。易崇明说：“既然警察同志有需要，那就先不下线。”
“今天就先到这吧，往后肯定还有需要麻烦你们的地方。”李译新站起身来。
易崇明和刘文山也跟着站了起来，“警民合作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也希望早点破案。多少也和我们出版社有点关系。”
如果知道何波是被奖杯砸死的，恐怕你就不会说有点关系了吧，李译新心中想到。
已经走出门外的李译新突然转身，看着易崇明说：“对了，刚刚问你韩薇，是因为她也失踪了。”
易崇明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皱成了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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