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妈妈养的君子兰开花了,橘红色的花朵在扇形叠翠的叶片中怡然自得,像极了妈妈知足常乐的笑容。
是的,妈妈总是很知足。
一九八三年冬天,爸妈借了钱刚盖起新房子,我就在冰冷潮湿的房子里出生了,整个月子,我一挨床就哭,抱起来才睡,妈妈只能整宿整宿抱着我,从此落下许多月子病。
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爸妈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一年下来的收入也差强人意,还要供养我们姐弟三人上学,妈妈只能节省节省再节省,把一个女人该有的浪漫和美丽统统砍掉,只剩下坚硬的身子骨,用来下地劳动。
常常是夕阳西下,妈妈才拖着满身的疲惫,匆忙走进厨房,给我们做饭。吃完饭,妈妈还要帮爸爸清洗蔬菜,打包装车,忙完就深夜了,第二天凌晨三四点,爸爸蹬着装满蔬菜的三轮车去批发市场卖菜,妈妈总是担心着,盼着爸爸早点儿回来。
日子虽然过的很辛苦,但妈妈总是很理解已经辛苦劳作的爸爸,说比起她忍饥挨饿的小时候,这日子已经过的很好了,有吃有穿有居所,家人健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她总是笑意盈盈,从不抱怨,生活丢给她什么,她都接受,平静而满足。
君子兰硬朗挺拔的叶片,密生于短粗的根茎之上,向左右两边斜上方生长,像极了妈妈坚韧不拔的性子。
是的,妈妈总是很坚韧。
有一年,家里收成不好,为了补贴家用,妈妈和同村的妇女去做缝制棉被的工作。
在一间破旧的小黑屋里,昏暗的灯光下,五六个女工手脚麻利的絮棉花,利落的穿针引线,一天要絮完十几床棉被,每五床棉被打一个捆儿,妈妈一天就能打三个捆儿,那时候,妈妈的眼睛总是布满血丝,鼻孔里总是黑乎乎的,一双手又粗糙了许多。
为了多挣钱,妈妈晚上还要把布料带回家,操作缝纫机缝被套,记得那段时间,家里的缝纫机总是噔噔噔响到半夜,妈妈抿着嘴,全神贯注,手脚并用,一晚上要缝好二三十个被套,再一个个叠好,第二天带到小作坊继续絮棉花。就这样连轴转了一年多,直到小作坊被火烧了,才停下,那一年,妈妈赚了不少钱,可身体也确实累坏了。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成家立业,家里经济条件好多了,可是妈妈的身体再也回不到以前了,经常三叉神经痛,手腕疼,胃下垂、腰酸,腿乏,可就算是这样,妈妈还是硬撑着身体,帮我照顾双胞胎儿子,就是为了让我能安心工作。
她这一辈子都是靠自己辛苦劳动来维持生活,可能这其中的艰辛不想再让我承受,于是宁愿自己辛苦也要让我有个稳定的工作,让我过上她理想中的生活——没有风吹日晒雨淋,每月拿固定工资——这样就好。
君子兰不仅能够美化居所,还能吸附尘埃,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像极了妈妈用她的智慧带给家庭的诸多益处。
是的,妈妈总是很智慧。
我上大学那一年,妈妈看准了未来几年租房子的人会增加许多,于是就和爸爸商量在自家小院盖楼房,东拼西凑,凑够了钱,不想正赶上非典,那楼房还能盖吗?妈妈鼓起勇气,下定了继续盖楼房的决心。很快,我家的四层小楼拔地而起,骄傲地看着两边矮它一大截的邻居家的平房,村子里的人又羡慕又嫉妒,觉得不可思议,可房子就高高矗立在那儿,有什么不相信的呢?事实证明,妈妈的英明决策是对的,我家至少比大多数人家早收了一年的房租。
租房子也是很费脑子的事情,尤其是四层楼三十六间房,不仅要统计租房时间,金额,还要分别按照阴面、阳面、单间、套间制定合理的不同的收租标准,还要根据供求关系决定是否涨租金,涨多少合适,还要协调租户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租户的下水堵了,上不了网了,停水了,断电了,没暖气了,退租了,有新租户了等等,都需要爸妈操心。妈妈让我按照她的要求打印了一些表格,没什么文化的她在表格上用幼稚的字体登记租户的各种信息,一个人就把这些事情管理的有条不紊,减轻了爸爸不少负担。
妈妈不仅在经济方面有长远眼光,供我们姐弟三人都读了大学,而且在我们经营各自的小家庭遇到困难时,妈妈也总是尽力帮助,她总说:吃亏是福,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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