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师生一场

不如师生一场

        书中读到，在20世纪60年代，村上春树还是一名初中生时，家里便为他定了一册《世界文学》、一册《世界文学全集》，他一册接一册地看，如此送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我有说不出的羡慕。

        不禁想起，我的初中生活，全部内容就是为了一场场考试，听课、复习、背诵、做题、考试……无限循环，日复一日，把自己锻炼成了学习的陀螺。

        那时候的自己，犹如一只惊慌、怯懦的兔子，被某种莫名的东西追赶，在时光的原野上狂乱地奔跑——我后来想，那莫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应该就是恐惧吧，害怕被尖子生甩下，害怕与主流的价值观格格不入，于是，拼命地凭着那种半生不熟的能力奔跑……

        多年以后，我读到张曼菱在北大的演讲稿：“你们能够考入北大的那种因素，那个分数……是你们比你们的同学更能够接受压抑、配合压抑……是这种对压抑的服从，使你们成为考试机器，使你们得了高分，进了北大，我称之为‘压抑的胜利’。你们赢了吗？”看到这里，我几乎热泪盈眶，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说出了我隐约感受到的东西。

        实际上，整个初三年级就像一场我被迫参加的长跑比赛，做不完的奥数赛题，讲不完的物理集训习题，记不完的化学公式……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笔尖在试卷或作业本上嗒嗒跳跃，我却渴望读书，漫无目的地读，读优美的文字，读无关考试的书。

        有一次，语文老师拿了一本《鲁迅全集》在讲台，课间休息，忍不住翻开来，总觉得它随时会被人拿走，我的眼珠快速地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一个女生说：“你看书的样子很贪婪。”现在回想一下，在我最彷徨善感、头脑最如饥似渴的年月，我都是“饿”着的，一不留神就显出“贪婪”来了。

        这种“贪恋”最终促使我开口跟语文老师借书读。可能源于我的成绩可以长期占据全年级第一考场第一考号的稳定，那时候老师家书柜里的书，可以供我自由拿取与阅读。

        那是我最愉悦、轻松的一段读书生活，至今，我对我的语文老师，有的不仅仅是心怀感恩。喜欢装帧细致的书，以外表便可以取悦人，更喜欢内容细致的书，读起来漾着美感。不被胁迫，出于喜爱，单纯为了自己而读，读书成了一件温柔的事情，就像许多事情对于人而言，刻骨铭心也罢，浮光掠影也罢，仅仅是一种情绪。

        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我借书、买书、泡书吧，我写字、校字、发表字，我撰稿、拍片、做视频……直到有一天，常年坚持投稿报纸的全年合订本被辗转送至我的手边，满怀的沉甸与弥淡入鼻的墨香里，我仿佛又站在了语文老师家那个种类杂陈的书柜前……

        在周云蓬的《绿皮火车》里，说：我们站在火车边，仿佛就已经开始了流浪，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带来远方草木的一缕清香。也许，当时光被涂上怀旧的颜色时，我更想做一个曾经我的语文老师，我也很想去下一个春天，听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