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事
坐听微钟记往年(上)
题记
若我会再见到你,时隔经年。
我该如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 拜伦
当我站在The world's symbol for liberty的铜钟前,看着这个古老而凝重的大钟,手轻抚着它时,很奇怪,在我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座钟,心里响起另一座钟的声音,那个随时想起都会让我感到温暖的钟声——小城的钟声。
不知道和我同时代的你们以及小城的人们,是否还记得这钟声。它伴我度过了童年、少年。每天这钟声幽幽地响在小城的上空,静谧而悠远,常常会让你觉得它起起伏伏在小城的四面八方,在小城的每一个地方,它无处不在,环绕着你包裹着你,一种无比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至今让我想起来都会热泪盈眶。
在我的想象中,它应该是一口硕大的老钟,至少有半人身高。就像千年古刹中的那种,黑黝黝的颜色,爬满了青藤和记忆。而敲钟人应该是年龄稍长,像父亲又比父亲年长。但他一定是一个智者,有一双深遂的眼睛,历尽沧桑,有些混浊可又不尽然,平静。
因为钟声在我听来就是这样的,缓慢而悠扬,沉稳而温暖。每响一下都像有人用手轻轻抚慰着你的心,或者是抚摸着你的脸颊。你被慰藉,于是你想与它亲近,想跟它倾诉你少年维特的烦心事。
小城的钟声不是按常规整点响起的。钟声是按照人们的起居作息,尤其是孩子们上学的作息规律敲响。
在我的心中,它似乎专为我而响!
每天清晨,听到钟声我就知道该起床了。仿佛它知道我会赖床似的,十五分钟后它会再次响起,这次我就真的该起床了。在极不情愿中钻出清冷的被窝,穿衣洗脸刷牙收拾书包。
当它再响起,已经吃完早饭,做好了准备,就可以不急不徐出门了。如果又赖了一会儿床,这时候恐怕就要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书包拚命往外跑。
再响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学校,离上课铃声响十分钟左右,收收玩闹的心,上个厕所然后回到教室,准备好要用的书本,端坐好——学校的上课铃响了。相比起来,学校的铃声又尖又急,远没有这钟声来得舒服妥贴。
课间操偶尔会响一次,中午放学时分会响,仿佛提醒老师不要拖堂哦。钟声传来,我们会用无比焦急和责怪的眼神看着老师。老师抱着备课本离开,我们会得意地看着老师,然后哄笑着挤门而出。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小城很小,小到可以午睡。它则善解人意一声不响。三点半提醒你出门、四点上课、八点放学回家,它都会响起。
小城的路旁立着杨树柳树槐树,还有梨树杏树和苹果树。春天的花就这么此起彼伏地开着,一直能开到夏天。那时候五月还春寒料峭,杏花先开,柳树冒新绿。六月苹果花和梨花,七月槐花香,整个小城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万家。
夏天傍晚放学时,太阳还高高挂在树上,但热气已经消退,光影透过树的枝叶,斑斑驳驳地散落下来,像落入凡见的小精灵在脚下随风摆舞。
这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不用着急忙慌地赶着回家。
暮色暖心。我常常会站在路边,望着望着就失了神。
我已经忘记是什么让我失的神,大抵是美妙的景色和那种悠闲而舒适的感觉吧。我也常常因为晚回家而挨责骂。十点钟钟声温柔的响起,这是它一天最后一次响起。玩耍的孩子自动归家吃晚饭了,比妈妈气急败坏的喊叫声都管用。
钟声像妈妈般润如春风,却绝不会引起青春叛逆的躁动。又像慈爱的父亲,总在你身后跟着你,轻轻柔柔,你从不用念及。但你一回头,他永远就在你伸手就可触及的地方。
有时它也会没有准时响起,我就会想:那个敲钟人呢?他去哪儿云游了呢?我从不觉得他会因为生病或俗事而耽误。因为在那个孩子的心中,他就是智慧老人,如同神仙一样的存在着。
如今人到中年,再回想这钟声,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历尽沧海桑田的淡淡忧伤,也有一切世事难为水的平静。这么多年它一直回响我在心间,让飘泊在异乡的我,每每行至水穷处,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坐看云卷云舒。
我看着眼前这座Liberty 钟,手轻抚着它时, 心中却想着另一座钟:若我会再见到你,时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
以眼泪。以沉默。
而我也只能坐听微钟记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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