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在我很小的时候，过端午节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那时候的端午，与屈原无关，与文化传统无关，它很简单，简单到像一句轻轻的祝愿，像祖母在佛像前合十的双手，像母亲回过头一个温暖的笑容。

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都说屈原是个美男子，有惠兰气质，而且品行极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在我们那里，说到端午，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赛龙舟，也不是吃粽子，而是收集百草和露水，用来洗头洗澡。

在趁太阳未起之时，所有的姑娘都会拿上一个篮子和一个小小的桶，桶必须足够小，因为集露水的大多都是些小姑娘。跑大老远到山上去收集露水，痛太大了，不知能不能提回来？篮子里会装满一百种植物。把这些都收集好了，再满脸欣喜地拿回家去，让家里大人用一口大锅烧整整一锅水，这些水，青青绿绿的，有淡淡的香。先盛起来一部分，用来洗头。那时候女孩的头发是极其宝贵的，不管多大年纪的姑娘，从未听说谁剪了短发这样的事情，镇上的姑娘，清一色都是乌黑的齐腰长发。传闻端午节的百草都有“灵气”，用这天的百草和露水熬出的水来洗澡和洗发，不仅可以驱邪，还能让头发更加黑亮，身体保留百草的芬芳。

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那时候的人也简单，从来没有人去追究这是不是科学的，每个人都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美好的祝愿。纵然知道这样做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奇效，每个家长，每一个子女，都愿意这样去做。父母们在今天为儿女祈福，儿女们在今天尽情享受着快乐和安逸。这样的水洗澡也是有讲究的，得母亲亲自给女儿洗，女儿坐到浴缸里以后，母亲用一块崭新的帕子为她擦拭身子。中间母女逗乐几句，倒也算得上天伦之乐了。

那时候我每年都会参加采集露水和百草的活动，而且是十分积极的。母亲常说我是错生成了女儿胎，这样顽皮的性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男孩。但是我不管，男孩子在端午节这天，可没有这样的优待！采集百草的时候我也不按常理来，别人家的姑娘都采些好闻的花草，偏我性子急，净采些奇形怪状的草，有些，还是带刺的。就想着赶紧收集完了去收集露水，要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可怎么好！但是每次都会因此被母亲责备，那苦笑不得，又笑又骂的样子，真是我记得母亲最美的样子。

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记得有一年，我睡过了头。醒来已经来不及收集露水了，当时很着急，赶紧挎着篮子，提着小木桶就跑去了山上。早起收集露水的姑娘们，早已经从各处归来了。但是我不服气，今天不把身体洗的香香的，一定会被耻笑的！奈何倔强地收集了半天，也才收集了一点，眼看都要晌午了，我心里一急，就去附近的山泉口打了一桶水，乐滋滋的回家了，像往年一样，母亲替我擦洗了身子。但是那天，我愣是闻了自己好久，发现没有香气，那一天，我都哭丧着脸，甚至都忘记了晌午饭母亲都做了些什么。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初中的时候还能偶尔回家，一两个星期，总是能回去一两次的。那时候的端午，学校会放半天假，纵是这样，我也欣喜，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一顿美味在等着我，祖母边上那个位置，还给我留着。对于端午，还是期盼的。

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上高中之前的端午，似乎都是静谧美好的，有祝愿，有守候 ，有希望和一切美好。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端午晨起采露的姑娘渐渐少了。好像镇上的小姑娘都同我一样，倏忽间就长大了，到了四处求学的年纪。家乡清朗的笑声，一下子就空了，悠悠山谷，百草长了一茬又一茬，骄阳越过一个山头又过一处溪流。歌唱的百灵鸟，喑哑了喉咙。

一直到上大学，都没有再认真的去度过一个端午，有时候因为学业太重，根本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节日，有时候因为孤单，故意去回避这样一个节日，不去想那些年这个日子曾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而如今，我们在人海走散。甚至，都没有心思去吃什么粽子了，街上各种口味的粽子，千奇百怪，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味道。

当初的粽子，是我提前一天就把粽叶泡好，等到它浸润了足够的水分，第二天再经由母亲的手，一个个包起来的。还会搭配好几种口味的蘸酱，全是由家里长辈调制的，我每次都会在旁边痴痴地看着，舅妈见了，就会先“赏”我一口吃，那滋味，美极了。

端午记忆|回不去的静好

而今，所有的节日都被形式化，从早上一条条群发的祝福短信开始，到吃喝玩乐然后发到朋友圈的自拍，再到灯火阑珊时面对着手机屏幕的寂寥。很少会有人会再用整整一天的时间，在一个节日里，为爱的人虔诚祈祷。也或许是爱也太形式化了，它有太多的可解方程，于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了。

我的端午，从此只是关于屈原，关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