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问

（幼稚与常时性的无聊是我，沧桑与片刻的深沉也是我）

如果有人突然问我：“现在，你在哪里？”我想，很可能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虽然，这个问题很是简单；虽然，我应该而且有必要作出回答；虽然，我一直认为人最要紧的是回答“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将去往何处？”但可惜我太过愚钝，连自己都回应不了。

如果人生果真如一些人所言，可以重启，我愿意关掉一切可能，而只专心等待着直入地府去和那些心灵的歌者逐一相见的那一刻，不管那一刻何时到来。天堂太小太轻，一片光明，是圣人的居所，承载不了内心太重的人。而我，我是个天生犯了罪的人，只该在黑暗无极的地府出现。

（此刻，我多想再与人对话，但我同时深知，自己连最基本的对话都胜任不了，而每一场没有内容、毫无意义的对话都会消解我任何的思想波动。况且，我也不愿再如此。）

我想对那个通灵的孩子、天才的歌者——兰波说：“你是如何在人世穿行的？为什么你醉心于吟唱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年？在之后不断的漂泊中，你找到答案了吗？你爱这人世吗？愿意再来一次吗？面对这始终相同的悲哀人世，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对那位终生隐居湖畔的白衣圣女——狄金森说：“没有了爱情，离开了喧嚣世俗的女性是否会更好地实现自我的超越？你怎么走完具体的一日日的？什么才是如你我一般的人不可或缺的？你曾厌烦过具体而琐碎的生活日常吗？如何排遣终年的孤寂？”

我想对伟大的陀氏说：“你是否认为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间孤独的地下室？它的存在只为我们自己所了解？这间黑暗的小屋会不会因越来越负荷过重而一直往下沉？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主人会不会哪一天被彻底困在里面而再也出不来？你为此担忧过吗？

我还想对唱出《二月》的柔石先生说：“靠着崇高的精神信仰，人们就可以坚定地走完这一生吗？怀抱自由、博爱的人在当今的世上又该何去何从？我们人类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萧涧秋这种人只能存在于书本的理想世界中吗？人到底该怎么应对周围的世俗？”

我还想对书写地方风俗志的李劼人先生说：“蔡大嫂一类人的存在是当时才开始有的个例吗？你能接受这一类人物走在现实生活中吗，还是说真实的人事其实远甚于此？他者如何和这类人共存一处？”

当然，我还想对自己说：“如果现在就离开人世，你打算说什么？你能说什么？如果狂风始终不对你露一分仁慈，你便果然要自怨自艾地走完这漫长无宁日的一生吗？你还可以从什么上获得解脱？还能不能再试一试？为什么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生为尘土的事实？为什么就是心怀不甘”

如你所见，我只是不断地发问，但希望他们不会为此介怀，他们应该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