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寒夜
这一日，继南军凯旋之后，北军也胜利回归，临安城沉浸在一片战争胜利和亲人团聚的巨大喜悦之中，主街之上烟花齐放，灯火明亮，大家纷纷出门庆祝，即使飘起了雪花，也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好兴致。
在这一片欢呼喧闹声之中，黎远看着手中的信纸，许久未动。
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屋内，夹杂着晶莹的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在窗边几案的信封之上，浸湿了信封之上工整书写着的“黎远亲启”的娟秀字迹。
她说，清之，见字如面。
她说，清之，写给你的信不知你是否收到了。
她说，清之，昭昭圣意，合族运命，我不能就这样弃之不顾。
她说，清之，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
她说，清之，唯愿安好。
信，是阿环写的，而清之，是他的字。
当几案上的烛火再次被风吹的明灭晃动的时候，黎远起身，走向那扇半开的窗户，远处的夜空依旧烟花灿烂，隐隐传来欢快的笑声，差点忘记了，这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庭院的地面上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轻轻柔柔的，远没有边关的飞雪那般肆虐，风也远没有边关吹的那般厉害，但黎远却觉得，临安城的这个夜晚，要比在边关的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是个寒夜。”清朗的声音淡淡响起。
黎远抬手关了窗子，转身回到座位上，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案前那杯还未喝完的茶，已经凉了。
将案上的信纸小心折好，装进信封，随后拿过了几案一角的烛台。当最后一片纸屑燃尽的时候，黎远起了身，取了一坛酒，携了碧血剑，就这样出了门。
英风楼前，有很多人在放灯祈愿，漫天的星火与思念。
遇到方华时，黎远刚点亮了一盏明灯。
“是你啊。”
方华看着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黎远看了看身侧的碧血剑，继续说着，“我来，送别我的一位朋友。”声音那么轻，像是在对方华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转向手中的灯，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你要等的人，回来了？”
“回来了，也没回来。”方华摇头一笑，随后看向黎远。
“你要见的人，见到了?”那日在摆渡人客栈，他说他要去见一个人。
“见到了，也没见到。”
黎远想起那日庆功宴上的阿环，她一身宫装优雅华丽，妆容精致仪态得体，安安稳稳的坐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但那个被称作皇后的女子，并不是他的阿环。他们之间，距离已然隔了太远，那千千万万句的相对无言，也早已随着那一纸燃尽的书信，随风消散在了这无边的天地之间。
“我要去藏剑阁”。看着那点点光芒越飘越远，黎远转身看向方华。
“好”。他缓缓向藏剑阁走去，而她提着灯，走向另一个方向。
众所周知，英风楼藏剑阁内，名剑无数。这里，罗列的都是历代先贤英烈的贴身佩剑。
“英奇，我将你的碧血剑，带回了英风楼。”出征前，我们曾一起来过这里，还在这里一时兴起比试了一番剑术武艺。
“英奇，我终究没有劝的住月儿。”今日我去看了她，她遮起了面纱，从此青灯古刹为家，每日静心修习钻研药理，只想一身医术如你般高低。
“英奇，这一战，我们胜了。”今日的临安城里，有数不清的将士与亲人团聚。
“英奇，说好了我们要杯酒到天亮的。”酒我带来了。
“英奇，我知道你不恨他。”你说过，他是你哥哥。
…
“他…”
“谁？”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黎远疑惑的回头，看到了门口的那道身影。年轻的面庞略显憔悴，少了平日里的威严，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疲惫，视线定定的看向排列在最后的那把碧血剑。
黎远收回目光，重新又看向眼前的剑。
那个人，他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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