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哎?姐,你怎么来了?”
“明天成人高考,我来看考场。你怎么还没走啊。”
十月最后一个周五的下午,我留在班里与假期作业奋斗着,秋日的阳光晒得我暖意融融,昏昏欲睡。眼前人的到访让我惊讶不已。二姐,是一个放久了的柿子,那份甘甜,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这辈的女孩子少,所以我跟我这个姐姐打小感情就好。那时人们都住在一个院里,我们俩的友谊是建立在阶级感情上的,门口的那条石板路就是我们的革命阵地。一只粉笔,一个沙包,我们俩就能占领整个大院所有小朋友的娱乐场所。从影子拉长玩到暮色四合,冷清清的路灯下只有我俩的剪影映在路上,每每是家里大人气急败坏地出来领了,我们俩才一步三回头泫然欲泣地分开。
二姐比我大了两岁,先上的学。下午,我站在石板路的尽头,委屈的看着一群球球蛋蛋在我们俩的革命阵地上胡作非为。我有了一种丧权辱国的感觉,瘪了瘪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蓄势待发。这时,我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男孩忽然突然指着我身后喊:她姐回来了!一时间,鸟兽尽散。我转过身,呆呆的看着二姐想我走来,披着晚霞,发着光,夕阳映在她的眼里,目似点漆。她开心的跟我讲:看吧,还是我们的路。
我想:对,我们的路。
后来我上学了,那个站在石板路尽头的小女孩,又探头探脑地站在了二姐的班门口。小心翼翼地躲开老师的视线,等着和二姐回家。二姐每次都是最后几个才出来,略带歉意地拉起我的手,慢慢地游荡在空空的校园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们都一起走过。天气好的时候,太阳把我们的影子拉的斜斜的,铺在我们经过的路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同撑着一把伞跑回家,泥泞的路上留下我们的脚印。一高一矮的两个小姑娘,风雨无阻的上放学。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正是笑魇如花的时候,切切的私语,全都被路边的小虫听去了,也都被这石板路记下了。
那时我以为,这条石板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很少在和二姐一起走在石板路上了。是从我第一次没等二姐放学吗?是从二姐第一次逃课吗?还是我俩第一次被放在一起比较呢?小姑娘之间的友谊就像是糖瓜,甜蜜,结实,但一敲就碎了。我始终都无法忘记那个阴雨天,那些散落在石板路上被打湿的作业纸,那些血淋淋的口不择言,那种头发被撕扯的痛。到今天我都没有想通,为什么,被责骂的二姐没有哭,而我却在她眼里看到了寂静的大雨磅礴。
上高中之前,我搬家了。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似乎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出门时我和二姐擦肩而过,她身上甜腻的化妆品味熏得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快步离开了。坐到车上,妈妈数量我:“你也不和你姐姐说个再见,人家可一直在路上看着你呢。”我一回头,看见二姐就站在石板路的尽头。她见我回了头,转身就走了,直到进门也没再看我一眼。
车子往前开着,我们的路啊,通向了不同的方向。
之后,我就和二姐断了联系。直到前年,我上了高中,恰逢高考季,妈妈带着我去各大学霸庆功宴取经。席间听他们聊起家里的这几个孩子,考的好的,前途一片大好;考的不好的,两语带过,给留点面子。“小雪她二姐呢?”“嗨,她说不想复读了,这两天忙着找工作呢。”“那她大姐呢……”……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二姐看来是没能过去呀。我心里淡淡的想着,原先预想过的痛快几乎没有了,倒是一种怅然若失的忧愁爬上了我的心头。“以后,真的不会在一起走了吗?”我有些难过。
“小雪?小雪!怎么学习学傻了!问你话呢,怎么还没走啊。”我一个激灵慌忙答道:“我做会作业再走。”“作业,好怀念啊,小雪你可得珍惜啊,高三了,做作业的日子可不多了。”“哎”我边应着,边打量着二姐。好久未见,二姐变了样了,瘦了,首饰没了。微风吹过,那股脂粉气被皂角香取代了,淡淡的,很好闻。察觉到我的视线,二姐笑骂道“你看什么看,你姐变了模样就不认识了,说,你姐美不美。”“美,二姐俊的和如花似的。”“胡说什么呢!快收拾,一会儿我去你家蹭饭”我心里忍不住雀跃着,随口一问“姐,你怎么想起来考试了?嫌工资少啦?”
二姐沉默了一会,说:“以前年纪小,阅历少,不懂事。工作了以后,见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才发现原来世界那么大,自己原来选的路是那么难,原来那点所谓的能力根本不算什么。处处受限制,被捆绑被束缚,被随波逐流。我想走自己的路,我想去更好的地方,我不想在这座小城里,听着七姑八大姨的细锁了此残生。我想站到更大的平台上,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她顿了顿说:“所以,我来了。”
我和二姐手拉着手,慢慢地走着,夕阳给前路铺了一层金红色。谁都没说话,但谁都知道:我们正走在自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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